“出发前默尔满到底拉着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一路都怪怪的？”贠朝突然发难，把稳坐马背神游天外的穆如清吓了一跳。

“没，他没说什么……”穆如清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贠朝，犹豫着说完后后便立即将视线转移回路上，好似他真的在认真赶路一般。

贠朝又盯着穆如清看了半晌，满心狐疑地瞧对方，但穆如清假装全心全意赶路，让贠朝又一次咽下追问的话。

这样的情形两天来已经上演了许多次，自从前日在快雪山庄别院那块书着“识情”两字的牌匾下，默尔满将穆如清拉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之后，这小子时不时便魂不守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初时贠朝还以为是穆如清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恐怕马背颠簸会使伤口崩裂，故而这原本一日光景的路程他们俩行得极慢，拖到现在也不曾到达蓟水。

可越走贠朝越觉着不妙，穆如清看起来并不像是因为伤口的疼痛，反倒像是有了心事，无论贠朝如何问他，总是得到否定的回答，要不然就是敷衍的回答。

问完后穆如清定会装作没事人一般，看也不看他，吃饭住宿也不像以前一般亦步亦趋，着实令贠朝有些不解。

到底默尔满说了些什么？

竟会让穆如清如此在意。

最终贠朝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便已到达了此行的终点——蓟水城丘山镇。

匆匆寻一处客栈安顿下来，贠朝趁着晚饭时间向小二打听起秋山寺来。

“啊，您说丘山寺啊，客官你可算问对人了！”那小二见了两位衣着不凡的公子，很是热情地说了起来，“那丘山寺就在旁边山上，咱们丘山的风景虽不算得上天上有地上无，却也是很不错的，白日鸟语花香，夜里清风明月，还有还有——”

“我们是想问秋山寺如何。”见小二滔滔不绝，毫无停止之意，贠朝只得出言打断其答非所问的话来。

“哦哦，丘山寺啊，远近就这么一个庙，香火倒是挺旺的，附近的达官贵人，夫人小姐都爱来烧日出后的第一柱香，听说不管是求财还是求姻缘还是挺灵的，客官你们这是准备去烧香吗？”小二这么说着，机灵的眼睛在面前二人身上逡巡，似乎想要看出这两个公子准备烧香求什么。

“姻缘？”穆如清忽然出声，重复着小二的话，好像真是准备去丘山寺中上香。

“对啊！上个月镇子里的曲家二娘去烧了一柱香，第二日就遇到了如意郎——”

“咳……”贠朝见小二被穆如清这么一问，又准备将他人的姻缘簿长篇大论起来，轻声一咳打断了对方的话，那小二听到贠朝如此，便立刻心领神会住了嘴，等着对方的下文。

“那秋山寺又该怎么去呢？”

“咱们这客栈正好建在丘山后山，客官你们要去烧头柱香的话，明日可要赶早，得在日出前半个时辰就启程上山，秋山寺在近山顶的一处凹谷，你们爬到那里一看就知道了，好找的很！”

若是只有半个时辰，那倒也是不算路途太长，不至于让有伤在身的穆如清负担太重，这般思索着的贠朝用余光瞄了一眼穆如清，不出所料对方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愣愣盯着桌上的饭菜，却是一言不发。

“多谢。”贠朝向小二道谢后，便将穆如清从思绪中拉回，让他快点吃完早些休息，明日上山后，或许就要风餐露宿了，而穆如清有心事归有心事，却不曾拉下一餐，依言吃饱喝足，才与贠朝一道上楼回房。

“小云。”待贠朝推开房门就要进去时，穆如清却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这边客栈的灯笼实在是有些昏暗，贠朝竟连对方的五官都看不太清，但穆如清的眸子似是映入了昏暗客栈里的所剩无几的光，在暗中依旧明朗，只听他继续说着：“小云，默尔满那天对我说的话，等我想通了，我就告诉你。”

听穆如清这样说，贠朝竟觉着待这边事了后他亲自去问默尔满，要比等人想通来得更快一点。

毕竟等人想通是很难的，有些事一辈子也是难以想通的，但他最后还是没有拂了对方的面子道了一个“好”字。

次日待贠朝和穆如清二人爬到山凹处，望到山谷中的“丘山寺”时，贠朝突然想要掉头打道回府——原来此“丘”非彼“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丘山寺三个金漆大字刻得端正沉稳，贠朝却觉着那字像活了一般，对着他便是一通嘲笑，笑他的自以为是，嘲他的故作聪明。

“小云，不进去看看吗？”穆如清看到丘山寺时心中也有些失望，但所幸他们赶了山路而来，进去瞧瞧也算对的起上山的一路辛苦。

何况他还念着昨晚店小二的那番话，更添了一分想要进去烧柱香求点什么的意思。

“进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是不——”贠朝边说话边摇头，心中盼望早他们几日出发的秦无衣远去寒山寺能带来好的消息。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只信鸽便拍打着翅膀出现，盘旋不下，贠朝只好从怀中掏出临行前花笙给他的哨子吹起，让那找不到路的信鸽终于识途飞下。

将纸条取出，贠朝将哨子随手放在了穆如清手中，信展后，便将贠朝心中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也打破了——纸上从头到尾只写了一个“无”字，根本用不着看第二眼。

“看来师弟那里也一无所获。”贠朝摇了摇头说道，又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穆如清见贠朝瞬间塌下的双肩，便执着要拉他进去看看。

待两人真正要踏进金佛殿时，贠朝又一次停住了脚步。

“你进去吧。”见穆如清投来疑惑的目光，贠朝闷声说道，“我就算了。”

殿中金佛正对门口，错过香客人影，依然可见栩栩如生的莲花座迎门而来，即使不曾进去，这殿中萦绕的烟气贠朝依然闻得到。

“为什么？”

“佛门清净地，不宜见锋，剑给我，你快点。”刀光剑影，实在与此地不相配。

“我……”穆如清抬眼看向贠朝，他原意是想让贠朝也同他一道，去试试那小二口中的灵验，但是他看贠朝再次停驻，似是不可能进去了。

“快去。”贠朝接过穆如清犹犹豫豫递来的斩血，又催促道。

穆如清又问：“你……就没什么想要求的？”

这话倒把贠朝问住了，在他所过的这二十年中，几年懵懂不知所求，十年仗剑以剑为求，最近的三年忙碌不断无暇去求，也并没有人曾问过他想要什么，需要什么，他这般过了二十多年，一个“求”字竟叫他无法作答。

“没有吗？”

贠朝垂眸摇了摇头，细想一番又说：“那就求个平安康健吧……”

这是芸芸众生最普遍的希望，却是失去时才会想到的遗憾，贠朝想着他已历过重重，这么个残破身躯自然和此四字连不上什么干系，让穆如清在佛前求上一求，只望从今往后的日子里，少年人能守住这最简单的希望。

“好，那我进去了。”

说完穆如清便抬脚踏进大殿之中，贠朝见日头逐渐上升，便找了一处树荫躲了进去。

此刻正是丘山寺香火最旺之时，逐渐有少女提篮而进，似是带着贡品来上香的，让贠朝不由得想起昨晚小二之言。

“佛家常言清净，又不是月老，竟真的能保佑姻缘？”贠朝暗自思索，想那小二说得有鼻子有眼像是真有其事，这么多少女前来也印证他所言非虚，穆如清硬要进去，难道也如这些少女一般想求个姻缘？

思及此处，贠朝抬眼朝殿中望去，穆如清取了一签正在翻找签文之解，不少与他错身而过的少女都偷偷瞄着这身量挺拔的少年郎，三三两两结伴的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连烧香的正事都要忘记。

贠朝看察一番，心中却无由来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滋味。

他在树荫底下站得烦闷，缭绕的香气也不能让他心中安宁，直道穆如清求得还真是诚心，这么久也不见人出来。

“久等。”

就在贠朝在树下站得眼前有些发白之时，终于听到了穆如清的声音，他立刻回头，少年人脸上还挂着淡淡笑意，应是求了个不错的签文。

那笑瞧在贠朝眼中，依旧没能让他心中的烦闷散去，想来是这方庭院风水和他并不合适，不等穆如清再说话，贠朝便转身向寺门走去。穆如清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挠了挠头，才快步跟上已要踏出去的身影。

“你不问问我求了什么？”贠朝的步伐很快，穆如清不得已边追边问。

这世上有种人做了什么非要一五一十告诉他人，却不去想别人是否原意听取，即使无人附和也会自己全部道出，恰好穆如清便是此类。

“我替你求了平安符！”

急切的话一出口，让贠朝缓下了脚步，穆如清顺势上前两步，将手中小小的一只布袋递向身前人。

贠朝望着掌心针脚粗糙的“平安符”，心中一暖瞬间冲淡他在院中的感到的烦闷，再看许是跑得太快脸色红红的穆如清，越发觉着这道并不精细的平安符看起来顺眼许多，默默咽下评价的话，没有多说什么，便贴身收起，向前再走时脚步更缓。

“除了这个，我自己还求了点东西。”见贠朝并不说话，穆如清又自顾自说了起来。

“你求了姻缘？”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小云，我想我大概是已经想通了。”

贠朝停下步子，方才他正思索着穆如清求姻缘到底求到了什么，穆如清的一句“想通了”却让他不知其所云，疑惑地看向对方。

他这一眼让穆如清的脸更红了，少年支支吾吾起来：“等，等此事结束，我就告诉你。”

果然只是吊人胃口，贠朝如此想到，他只得收回目光专心于脚下山路。

山间树木林立，阳光透过密密枝叶漏下，打在贠朝身上，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在光与影之间游走，却让穆如清觉着那张脸好似散发着柔和的光来，平日里总是紧皱的眉在垂眸时松开，模样又有说不出的温柔。

虽还是那张嘴角朝下看起来又冷又硬的脸，穆如清却总能瞧出不同的味道。

穆如清又于心中反复念起刚才求取的签文——神风千里来迎送，霜雪堂前自消融。

正是一道心想事成的上上签！

签文的两句诗有参考真正的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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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廿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