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皇上收到军报的同时,另一份一模一样的军报被送到了卫国公手中,随军报送到的还有一封燕世子对战事的详述,卫国公阅后心中立刻有了底。

奉天殿上,皇上敲了敲案上的军报:“卫国公,云南的情况你最清楚,麓川此次声势浩大,是真的蓄力已久还是虚晃一枪?”

“启禀陛下,”卫国公站在奉天殿中央,声如洪钟,“依老臣看,虚的成分更多。他们集结诸部,号称拥兵十万,在云南边陲进犯劫掠,然燕家世代镇守云南,对各土司的底细了如指掌,麓川地处穷乡僻壤,且各个部落散居在山林中,真能拉出来打仗的壮丁撑死五万而已,所谓十万大军,不过是挟了些老人、凑了些流民,虚张声势罢了。”

皇上面色略有缓和:“这么说来,此次麓川反叛,不足为惧了?”

“没错,麓川多年来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动,犬子早就有所防范,年前已经联络好顺宁、永昌的土司,让他们相互夹击布防,形成犄角之势,这次麓川看似突然袭击,其实正好撞进我们布好的网里,犬子今早发来密报,燕家军已在怒江险要设了埋伏,切断麓川东进之路,他们过不了怒江,请陛下放心!”

“有卫国公在,朕没什么不放心的。”皇上眉头一松,向后靠在龙椅上,手上重新盘起两枚狮子头,“你预计多久能平息叛乱?”

卫国公双手抱拳:“不出三个月,燕家军必定将叛贼扫平,还云南一个安稳!”

“再有两个月,安南和缅中的使臣要从云南入境我大梁朝拜,到时云南边陲战乱未歇,岂不耽误事?苏卿,”皇上看向兵部尚书,“从五军营和泸州卫各调三万兵力前往云南,协助燕家军作战,作战期间,调去的五军营和泸州卫全权听从燕世子指挥,务必在两个月内平息叛乱。”

“陛下,泸州卫驻在川南,十来天就能进云南境内与燕家军汇合。”兵部尚书面露踌躇,“可五军营远在京师,与云南相隔三千多里,等五军营赶过去,仗怕是都打完了。”

“是啊,”卫国公附和道,“五军营是京畿三大营之一,麓川这点叛乱,实在犯不着动用京畿重营,依老臣看,就连泸州卫都不必调,让犬子带着燕家军抓紧些,两个月内平息叛乱倒也不是做不到。”

皇上摆摆手:“燕家军由燕家世代校练,实力自然强劲,但朕所想的,不止是眼下这一仗。麓川一直存有二心,多年来在边陲蠢蠢欲动,卫国公方才也说,麓川各部落散居山林,打了败仗一哄而散,往林子里一钻就没了影,单靠燕家军恐怕难以搜剿干净,这不是又给了他们养精蓄锐的机会?五军营是朕亲手练出来的精锐,朕派他们前去,不是为了打正面仗,而是配合燕家军,将麓川彻底瓦解。”

皇上一掌劈落在案上,惊起一声巨响:“朕要的不是打退,而是除根,永绝后患!”

“陛下圣明。”兵部尚书躬身高呼。

一旁的江叙风倏尔开口:“陛下眼界高远,臣等由衷钦佩。只是五军营不同于其他卫军,饷银粮草用的都是最顶格的,真要远调去云南,开支委实巨大,去年北境一仗后,国库还没缓过来。燕世子既然早已做足准备,卫国公也确信两个月足以平乱,臣认为仅调三万泸州军足以。”

“户部的账,朕清楚。”皇上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只是眼下省一两,日后麓川再反,耗的就是百两千两,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卫国公原本还想推拒,见皇上如此坚决,只能收回拱抱在胸前的手,将话吞了回去,神色明显不愉。

“兵部即刻着手调兵事宜,户部工部做好后勤配合,卫国公还有什么需要可随时跟朕提。”皇上下令,“云南全看卫国公与燕世子了。”

“是!”

安排妥当,皇上眉头舒展,宽袖悠悠一拂,正准备闲聊几句,尤公公突然通报:“陛下,锦衣卫姚千户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

姚千户一瘸一拐地走进殿内,形容狼狈。

“姚千户这是……?”兵部尚书惊疑道。

“陛下!卫国公!”姚千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嚎起来,“燕千户今儿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在尚指挥使府前大闹一场,尚指挥使不在京师,府门也闭着,燕千户就将指挥使的府门砸了个稀巴烂!兄弟们去拦,不仅没拦住,也被一起揍了一顿!”

“什么?!”卫国公快步向前,恨铁不成钢中带着生无可恋,“这个逆子,好端端砸别人府门做什么?”

“燕千户说尚指挥使抢了他的未婚妻,要找尚指挥使干架!这分明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嘛!现在好了,闹得一群人围在尚府看热闹,我们指挥使顶顶好的名声全毁了啊!”

“他一个大男人的名声值得你这般嚎?”皇上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明显透出不快。

姚千户不得不噤了声。

在场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卫国公,除了皇上,每个人五彩纷呈的表情之下都有一个统一的底色——看热闹。

眼见自家逆子干的好事让他当众被看了笑话,卫国公脸黑得跟锅底没什么区别,他狠狠一甩袖,怒道:“郡主的名声岂容诋毁?!这小子就是欠抽了!臣这就去将他逮回去好好教训一通!”

“行了,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慵懒地挥挥手,“江叙风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是。”

待到人都走完了,皇上才对江叙风说:“你此次前往穗州府,差事办得很好。”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

皇上颔首:“你素来善观细微,南下三月,你觉得昭翊郡主与燕怀誉关系如何?”

江叙风泛泛回道:“相当熟稔。”

皇上啧了一声:“朕问的不是这个,朕想知道,他们二人有情吗?”

江叙风做出恍然大悟状,思索片刻后谨慎答道:“臣忙于公务,与郡主和燕千户相处得不多,所以臣看的不一定准。”

“但说无妨。”

“依臣所见,燕千户对郡主一往情深,但郡主对燕千户,更像是以朋友相待。”

“以朋友相待?”皇上身子前倾,将右臂支撑在膝盖上,他右手还在盘着两颗狮子头,只是动作缓慢了许多,“那郡主可曾谈起过尚宣?”

江叙风一怔,想了想,道:“未曾听郡主提及。难道陛下真的相信那姚千户所说,认为尚指挥使在跟燕千户争夺郡主?”

“燕怀誉这孩子虽肆意无拘,但很少无理取闹,他不会无缘无故去砸一个三品大员的府邸。”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再者,郡主天人之姿,京师中倾心于她的男子甚多,可从未见郡主理会过谁,就算尚宣真的对郡主有情,只怕最后也只能无疾而终,陛下不必过于忧虑。”

“是吗?”皇上一瞬不移地盯着江叙风,像一直狮子在打量前方疑似布了陷阱的草地。

无形的威压,让江叙风明明身处宽广明亮的奉天殿中,却有种被关进地牢的逼仄之感,直到他后颈开始发冷发麻,皇上才缓缓开口:“可朕总觉得,尚宣已经背着朕,与郡主有勾结了。”

江叙风猛然抬头对上皇上的视线:“怎么可能?锦衣卫是独属于陛下的耳目,与边将勾结是大忌,尚指挥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啊!”

“朕看他敢得很!”

两枚狮子头被皇上狠狠掼在地上,沿着白玉阶一级一级滚下。

江叙风赶紧撩袍跪地,龙颜震怒之下,他只敢垂眼看向眼前的地面。

狮子头正好滚入他的视线,只见包浆浑厚的壳已被摔得四分五裂,露出里面褐色的仁。

“朕昨日去了趟皇后宫中,发现尚宣随身的刀穗竟然绑在郡主腰间!”皇上冷哂一声,“尚宣倒是藏得深,只可惜郡主藏不住心事的,白费他一番苦心了。”

江叙风宽言:“刀穗并非独一无二之物,臣认为不能凭此就下决断,郡主也爱舞刀弄剑,说不定只是碰巧得了件与尚指挥使相似的刀穗。至于他们二人是否真的有牵扯,等尚指挥使过几日办完差回京后,陛下一问便知。”

皇上脑中浮现出昨日在皇后宫中,林画月小心翼翼用衣袖遮掩刀穗,生怕被他看见的模样,横眉一压:“光靠问就能明了,何必设立锦衣卫?”

江叙风不再言语,只恭恭敬敬垂目跪在阶下。

“起来吧。”皇上长叹一声,“朕所掌握的证据不止一个刀穗,可就算桩桩证据都摆在面前,朕还是难以相信。”

皇上突然眉头紧拧,他赶紧用手撑住太阳穴,缓了缓才继续道:“尚宣手握锦衣卫与羽林卫,现在东宫的安防也是他在负责,朕对他可谓是信任至极,若连尚宣都不可靠,朕还真不知还有何人可用。”

“常言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见男女之情总是来得毫无道理,”江叙风轻飘飘打着趣,随后又正色道,“但臣相信尚指挥使拈得清轻重,绝不会做出辜负陛下的事。”

“倘若他拈不清,”皇上的眼神冷寒又可怖,“你认为当如何?”

江叙风笑容笃定:“臣认为,那便是一个分化武宁王与燕家的天赐良机。”

“哦?”皇上眸光一动。

“此事若能私下解决倒也罢了,偏偏燕千户要闹得满城皆知,让大家都下不来台,不仅皇家颜面有损,燕家也必然会因此对武宁王心生龃龉,此时陛下为保体面解除婚约,再对燕家厚加抚慰,岂不顺理成章了?”

此话正中皇上心中沉疴。当初他做主为林画月与燕怀誉定下婚约,目的是为了将林氏与燕家紧紧捆绑在一起,让燕家全力相助他打天下,如今天下打下来了,这桩婚约却成为他心中的刺。

眼看武宁王声望渐涨,同时又与燕家凭借这层姻亲关系越走越近,然而自己这边,不仅太子年幼,他的脑疾也越来越严重,皇上每每思及此处就寝食难安,可偏偏武宁王与燕家都犯什么错,两个小辈也感情甚好,十几年来他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将婚约解除,只好一拖再拖。

眼见良机就在眼前,尚宣与林画月之事就算不是真的,他也要当做是真的。

皇上大喜,旋即又疑虑道:“可这样一来,尚宣与郡主之间再无阻力,对武宁王而言不过是换个人结盟罢了。”

“尚宣与燕家怎能一样?”江叙风循循善诱,“尚宣一无军力二无族势,他如今的地位与权力全仰仗陛下的天恩,拿捏他比拿捏卫国公容易太多。”

皇上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江卿所言甚是有理。”

“只是有一点,臣心中略感不安。”江叙风再次拱手,“此事说到底,是尙宣理亏,让燕家被人看了笑话,眼下云南边境尙需燕世子与燕家军奋勇杀敌,臣担心军心会因此动摇啊。”

皇上沉思片刻后,胸有成竹道:“此事朕心中有数,朕会好好惩戒尚宣,给燕家一个交代。时候不早了,你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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