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一舟付了加急的钱,照相馆老板这就进暗房给两人喜照片,等待的时间林悦问大丫要不要照相,大丫摇摇头说想等将来跟娘和弟弟们一起照相。
等得时间长了些,林悦有些坐不住,便拉着大丫在门口转转,街口转角处供销社门前排起长队,说里面新到了五台电视机,一接通电就有人说话。林悦印象中此时的电视机黑白灰布满雪花点,她小时候家里已经是彩色电视,放学后搬个椅子盘腿坐着,再叼根冰棍等六点半那场动画片,是她童年美好回忆。
排队的人手中的捏着购物票。有已经预定过的嚷嚷着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去提货,有忐忑计算着有几个是预定的到自己这儿还有没有剩,还有等着捡漏的一脸无所畏惧……
林悦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再说她也没有购物票。只拉着大丫站在队伍外听着喧闹声觉得好玩儿打发时间,在林场可没这么多人唧唧咋咋心思各异,这不比电视机好看多了。她将大丫抱在怀里,一边看一边说,大概就是哪些是真想买的,哪些是赶趟儿凑热闹的,再说一共就五台,队伍里至少十来户,总有人满载而归也有人落空。
人生就是这样,这里少点儿,那里少点儿,但总有一日会全贴补回来的。
她是开解大丫,虽是个小丫头,可她总觉得大丫听得进去。
她说得小声,约莫只有大丫能听见便好。队伍熙熙攘攘,有人探头探脑,屋内忽然传出阵歌声引得所有人踮起脚跟。
“这是试机器呢。瞧这台是好的,上个月有台有杂音听不清人说话。”
“但愿今天这五台都是好的,我家你祖宗可是等着回去看呢。”
“我听说还有个乡里的预定一台,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嘛,刚通电的地方还抢这玩意儿,饭都没填饱肚子呢。”
“乡里?哪个乡里还有票整这个?”
“就那个林场的,听说票还是人送的呢,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说那边从前都是土匪出身,如今抢东西抢咱们这来了?”
“早几年喂枪子的时候八成还有漏网之鱼。”
一开始说话的两个妇人已经往前稍了几步,两个男人一左一右说得吐沫横飞,林悦听他们说话难听原本已经抱着大丫准备离开,单单听见林场两字她又忽的站住脚,等把这厢都听完才笑吟吟抱着大丫回了照相馆,照片还没洗出来,齐一舟站在门口四处张望,见两人过来顺手接过大丫道:“去看什么了?”
大丫脆生生地道:“去看大电视了,姑姑说那里面有人说话唱歌。”
齐一舟眉头一挑笑着问:“看得如何?你姑姑可喜欢。”
林悦才道:“人太多了,没挤进去。”
她朝齐一舟眨眨眼睛忽又问道:“齐一舟,你不会是偷偷来定了台电视机吧?”
齐一舟原本还是藏着,这会儿被她点破当下也就认了,笑着说:“原是想给你个惊喜来着,这样也好,咱们今儿就去拿了,刚好让向东跑一趟送家里去。”
林悦抄着手继续道:“好是好,就是耗电快,咱家那点灯火星子,怕是开不了机呢。”
“怎么会,乡里三相电管用的。”
林悦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这电视是要留在小楼,她便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恰好照相馆的老板托着匣子出来,笑眯眯道:“小哥要放大的,在这,这边是两张小的,打证用的,余下还有两张,您收好。”
林悦双手接过来,大丫被齐一舟放下来昂着头道:“姑姑,你笑得真好看。”
可不是嘛,咧着嘴笑得像眼睛快眯成缝隙,再看一旁危襟正坐的齐一舟,面无表情的脸上只有轻轻扬起的嘴角……
真是含蓄啊!
齐一舟凑过脑袋低声道:“嗯,拍得很好,你笑得时候最好看。”
“你也不差啊,这么一看倒像是我捡了宝贝似的。”
林悦仔细将相框收好,将几张小照片放在挎包里侧,齐一舟付了钱三人走出照相馆,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林悦又朝着供销社的方向走去,大丫牵着她的衣角,齐一舟护在两人身后。
林悦知道今天来照相特意收拾了一番,梳着麻花辫穿着自己做的修身长裙,往人群里一站谁也不敢说她是乡下丫头。
她本就生得白皙,虽日常在田间劳作,物理防晒从不懈怠。如今她独自踮着脚站在供销社门口,时不时引人目光打量。察觉到这些,齐一舟领着大丫横插一杠,挤在窗户口边问道:“电视机到了吧,我提前一个月定过了。”
窗口的人问了姓名又要了定条,将三人放了进去。
供销社不大的面积里,靠里侧的一节挤得满当当。齐一舟让两人在外面等,他举着票子挤到最里侧,林悦见他换了兑票朝她招手,笑着低下头给大丫称了点花生糖,又要了点白糖和碎盐,齐一舟挤出来又加了两条佛子岭,又要了小半罐的蔗糖,大包小包拎了一手,见大丫盯着麦乳精瞧,齐一舟一口气要了四罐。
手上东西多了,三人决定先去找向东他们汇合,等下午再过来拉电视机。
向东不好找,倒是先遇到林生跟周月凤。两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周月凤捂住脸小声啜泣,林生焦躁的来回走动,瞧见他们三快步迎过来:“阿姐,你快去瞧瞧,好好的咋就哭了。”
周月凤今天是来邮局发回乡探亲电报的,据说她有个妹妹在南边某个大学里念书,她妹妹成绩好将来说不定还能留校。林生说周月凤是打了个电话之后开始哭的,他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哭得还冲他吼。林生是个瓜子,说话时气得满脸通红。
齐一舟四下瞧瞧,这时候正是饭点,国营饭店里坐满人,他进去片刻又出来,说自己要了个包间,让林悦先带周月凤进去坐着,他跟林生点了菜再去照相馆给向东留信儿。
饭点包间很小,勉强放得下一张方桌和四条长凳。
林悦要了杯水,蘸在帕子上给周月凤递过去,周月凤哭得直抽抽,见她递过来帕子“哇哇”哭得更厉害。
“你要是哭出来会好点儿就接着哭,要是想说可得抓紧点,否则一会儿他们该回来了。”
周月凤撇着嘴才说出缘由。队上跟她说了,中秋节她能回乡探亲,至于后面回不回来那就看她自己的意思。她自然是盼着回家的,毕竟林原对她而言太偏僻了。她打了电报,又用省下来的钱给周月娇打电话,她们宿舍没有电话,得打到宿舍管理处,告诉她几楼哪间宿舍再约个时间回电话。
她担心钱不够,电话一接通就报了门牌号和名字。电话那端着急忙慌让她先别挂电话,再问清楚她的身份后才挂断说等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周月凤心里隐约有些不对,说不上来有什么压在心上,不确定的太多担忧的也太多。她在邮局不安地踱步,用电话的人不多,都是三两句尽快说完,二十分钟内也就两个人用过,周月凤卡着时间再次拨通那串电话号码。
这一次,电话对面说的却是个男的,一再确认周月凤的身份后才告知她,因为某些保密要求极高的工作性质,暂时不能对外界透露,对方只是隐晦地告知说因为工作原因,数日前周月娇同志因伤去世。
没有告知缘由。甚至没有说出准确时间。
对方要求周玉凤在电话中承诺,不再追究周月娇同志的死因,更不能尝试去寻找周同志曾经走过的足迹。
他说:“孩子,你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月娇同志是个好孩子,她给你留有书信和少许钱财,我们将安排专人亲自送到你手中。记得,周月娇同志已经不再了。”
再三叮嘱后仓促挂了电话,等周月凤想起来再打过去,电话铃声一遍遍响起却再没有人接听。
林悦听着她抽哒哒说了半天忽然问了句:“你妹妹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周月凤摇摇头,她不知道,虽然经常有书信来往,但妹妹对自己学习上的事从不多言,问多了才说怕惹姐姐多心平添不快。
“她今年就能毕业了,我还跟她说将来她留在省城,我就过去找她,我这辈子赖定她了。她是不是不想我过去啊,小月儿,你说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林悦答不上来,她只是隐约感觉周月娇应该没事,校方一直强调让周家就当没这个人。
难道说是被秘密保护起来?还是说从事什么秘密级别特高的研究?
这些都是未知的,林悦也不好贸然跟周月凤说,只问她要不要定最快的火车票回去一趟。
周月凤虽然悲伤理智还在,她得先回队上申请等批条下来再买票,只怕这么一周转那边学校的人已经到了林原。她不愿相信周月娇就这么没了,但她又期望着学校那边能带来些别的消息。
等众人回来时,周月凤勉强稳住情绪,她是个特别容易上脸的女孩,直来直去的,关优优再问起时难免又哭了一场。关优优说兴许她能帮忙问点别的消息,几人随便吃了晚面条,再次陪关优优去了趟邮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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