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可爱, 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今天去那边主要就是看个结果。
两人骑着自行车来到纺织厂家属大院,大伯母手里抓了一把木夹子,正好在外面收衣裳,一回头看到他们, 面色露出惊喜, 忙着将几件破洞红蓝裤衩塞到棉袄罩子底下藏起来。
“今天不是周末, 小贺怎么来县城了,快进去。”
白露珠回头看了一眼巷子, 没见到白志诚的身影, 小伙子腿脚功夫太慢了。
进了门看到桌子上摆了一盆韭菜鸡蛋馅,搪瓷面盆里放着一团刚揉好的面, 没什么其他荤菜,像是平常伙食。
难不成还不知道今天于锦康要来?
“你奶最近气不顺, 下午才能睡得沉,到现在还没醒。”大伯母招呼贺祺深坐下,往老太太屋里探头瞧了瞧, “珍珠前两天也去医院吊水了, 最近都在这屋睡。”
白露珠没接老太太气顺不顺的茬,指了指网兜里买的东西, “鸡蛋糕和白糖留着给奶下午睡醒吃。”
徐红梅笑得开心,“上自家来还花钱买什么东西, 你们手里糖票多, 留着自己吃。”
三句话有两句是要人听了不舒服, 却又逮不着任何不对, 是大伯母的特别之处。
刚拉着贺祺深坐下,白志诚回来了,一进门就灌了几大口冷水, 也不嫌冻得慌。
“妈,你晚上弄点好菜,三姐夫要来。”
“小于不是天天都来?”徐红梅从前不觉得小女婿有多好,提点要求惯会装聋作哑,滑溜得很,这两天倒是殷勤得很,“他都不在这吃饭,要什么好菜,今天正好和了面包韭菜盒子,他要吃就吃吧。”
“今天是来说结婚的事,正事!”白志诚掏了一块钱出来,“我出钱,你出票,买点肉回来。”
“结婚?”徐红梅一愣,“他真这么说的?真愿意跟你三姐结婚?”
“真的,这还能有假。”
徐红梅听完小儿子的话,不但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微不可闻皱了皱眉,“这时候结什么婚。”
白露珠将大伯母的心思看在眼里。
老两口为什么同意白珍珠下乡,死活不同意白志诚下乡,重男轻女只是一半原因。
他们认为,女儿下乡,于锦康为了结婚,一定会想法设法在城里帮白珍珠找工作调回来,要是儿子下乡,于锦康肯定不会出这份力,到时候没有办法,白志诚就得待乡下一辈子。
好不容易成了吃商品粮的人,怎么可能再让捧在怀里疼的小儿子去乡下受罪,这一去,一辈子都难见上几面。
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惜小儿子不领情,非要往那乡下钻,徐红梅板着脸问:“是不是你搞的鬼?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要结婚了,我告诉你,你赶紧断了下乡的心思。”
“关我什么事,前两天不是都上报纸了,是三姐夫自己喊着结婚的。”白志诚把钱往桌子上放,“你赶紧买肉去吧。”
“谁啊,吵吵嚷嚷的。”
老太太拄着拐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白露珠坐在客厅,明显一怔,转眼看到贺祺深时,笑出褶子:“小贺来了。”
小贺一来,说明得拎东西来,这孩子大方得很。
“奶奶。”两人一起喊了一声,徐红梅提拎着网兜,“妈,小贺给你买鸡蛋糕了,还有白糖,你现在要吃吗?我给你冲糖水喝。”
听到有鸡蛋糕,老太太真心实意笑了,“吃,要热水冲,不要冷水。”
徐红梅面容微僵,极快速度恢复,“当然用热水,给你多放两勺糖。”
大伯母想带过,白露珠却不让,“奶,谁给你用冷水冲白糖了?”
“怎么可能用冷水,那也化不开糖。”徐红梅抢先开口,“都是用热水冲的,你奶睡得太久,起来水就冷了。”
白露珠看着老太太,还记得白志诚小时候偶尔会不经意间透露一些事情。
比如大伯两口子对她爸提要求没被答应时,就会故意折腾奶奶,让奶奶再去开口,但她没想到是这种折腾。
老太太摇摇头,拿起一块鸡蛋糕吃起来,“真好吃,小贺,你要不要吃一块?”
贺祺深摆手,“不用了,奶奶。”
罪都是自己找的,白露珠平息心底升起来的怒气,懒得再管。
就算放台录音机在这,老太太该向着大儿子两口子,还是会向着,没有半点用,凭白气了自己。
于锦康是和白越光一起踏进门的,没过多久,其他人都回来了。
白珍珠一直躺在屋里面,并不是真睡,否则起来还得干活。
这两天因为被于锦康重视,在家里日子都好了不少,吃饭有人端,衣服有人洗,还有麦乳精铁桶饼干吃。
一个车间主任儿子都能让她在家里地位提高,以后要是成了首富夫人,爸妈还不得把她架在脖子上疼,因此更坚定要下乡的想法。
唯一烦的是,于锦康这人,吃喝都愿意买,出手大方得很,但让他直接给钱,就立马装傻。
白露珠来这边向来不会帮忙动手做饭,今天白珍珠也享受到这种待遇,裹着棉袄坐在客厅一动不动,也不是不动,一坐下就拿了一块鸡蛋糕吃着,吃完又拿了一块。
吃到老太太有意见时,白珍珠昂着下巴道:“奶,不就一点鸡蛋糕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后天天让锦康买给你吃,还能缺你这点东西?”
说完眼神暗示于锦康赶紧捧着她帮腔,给她撑面子。
这种感觉爽得很,没想到还没嫁给首富,就先体会到压了一头露珠的快感。
谁知于锦康不仅没有给她撑场子,反而将面色沉下来,又用以前那种看不起她的眼神道:“人家四妹和四妹夫给奶奶买的蛋糕,你吃那么多干什么?”
白珍珠得意扬起的眉毛一皱,语气里颇有些气急败坏,“让你买点蛋糕怎么了?这才两天,你就变回原形。”
“三姐,你脑回路怎么长的,之前掏心掏肺对他好,畏畏缩缩,等三姐夫终于愿意介绍你的时候,你又搞得像是强抢民女似的,这才过了两天,又变成趾高气昂的。”白志诚的眼神像是看稀奇动物一样,“三姐夫没疯,我都快变得不敢找媳妇了。”
“你滚一边去,要不是疼你,我会下乡?”白珍珠到底没舍得将蛋糕放下,剩下半块全部塞嘴里,嚼完后道:“没见你多感谢我,还天天跑去露珠屁股后面转,妈说得对,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怎么说话的!”白越光斥责,即便小儿子上次给他难堪,但永远是他心里最疼的人。
“关于下乡这件事。”终于找到适当时机说话,于锦康先是从皮夹子里掏出一沓大团结,瞬间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尤其是白珍珠,眼神都快黏上去了,恨不得立马抢过来揣兜里。
白越光明显用眼神在数到底多少张,完全忘记接话,还是徐红梅笑着问:“小于,这是什么意思?”
“前两天报纸你们都看到了吧,我已经当着全厂人的面说月底结婚。”钱拿出来了,白家都没人打断他的话,“我也知道你们最担心什么,这五百块钱我存着不会动,志诚下乡一年,我立马拿去买工位让他回城,怎么样?”
白越光两口子脸上浮现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对于这样的解释既失望又出乎意外的满意。
失望这一沓子钱不是直接交到他们手里,随便怎么花,满意于锦康出钱给小儿子买工作。
“不行!”白珍珠愣了,惊了,彻底慌了!
这剧情完全不按照原来轨迹走,原先百分之百自信这乡下得了,只需要手里多弄点钱就行,毕竟她很了解父母,绝对不会舍得让志诚下乡,更知道于锦康绝对不会舍得花几百块钱去给小弟安排工作。
现在是怎么回事!
于锦康赶着结婚,爸妈表情明显松动,小弟已经开始狂喜跳起来,要不是她及时喊了一声,双方就皆大欢喜了!
“你要买工作就买工作,跟我下不下乡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是响应政策去接手贫下中农再教育,这是非常光荣的事!谁敢阻拦我下乡,我就去革委会告他!”
本来白越光还在犹豫,一听向来乖巧懂事的小女儿敢说出这样的话,立马怒瞪双眼骂道:
“反了你!大人事情哪有你插嘴的份!你前脚敢去革委会告,我后脚就能去告你不孝!”
“你怎么回事?”于锦康脸色沉得吓人,为了让她不用下乡,都白拿五百块钱出来帮她弟弟买工作,没想到不但得不到一句感谢,反而嚷嚷着一定要去当知青。
“小于,你别听她瞎说。”徐红梅急忙过来安抚相劝:“这丫头心里估计有怨气,一直攒着到现在才发,她在家懒得很,怎么可能真的愿意去干农活受罪。”
“你们别想牺牲我去成全白志诚!”白珍珠这下子是真的急了,直接把刚拿起来的鸡蛋糕都摔在地上。
“三姐,你说什么胡话,明明是我去乡下,让你待城里,怎么就牺牲你了。”白志诚觉得越来越弄不懂女人的心,“我又不是为了这工作才下乡,我不一直跟爸妈闹着。”
“你给我闭嘴!”白珍珠怒吼一声:“这个家还有比你更自在的吗?爸妈永远牺牲我和大姐来让你跟大哥过好,你有什么脸说话!”
“啪!”
白珍珠刚吼完,就被白越光打了一巴掌,沉声道:“你知足吧,不看看你大姐过得什么日子!”
白露珠下意识看向白志心,正好看到大堂姐破碎的表情,双眼直直盯着白越光,眼神极度受伤。
要说大伯一家最委屈的人,大姐当属第一,但真正最懂事的人也是她。
孩子以为父母都不知道,其实父母心里相当清楚自己有多偏心,只是漠然看着罢了。
葛嫦慧正用顶针将鞋底戳穿,听到敲门声,放下手里的活,疑惑道:“这么晚了,还有谁来,露珠,你去开门。”
白露珠挺直腰背,浑身肌肉还在充血状态,不觉得寒冷,走到门口,问了声:“谁啊?”
“露珠,是我。”
刚拉开门栓,外面人听到动静直接推了进来,要不是白露珠退得及时,就要被顶个踉跄。
大伯母领着白珍珠走进来,笑着道:“露珠脚好了?都能练功了?可得仔细着点。”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正想将大门关上,就被大伯母拉住胳膊,“别关,后面还有人。”
话音刚落,隔壁大院招娣的爸妈,王勇张淑面带笑容出现在门角。
白露珠心里了然大伯母今天想干什么,来者是客,客气道:“王叔,张婶。”
“哎。”王勇应了一声,张淑长着一张善良面孔,平时从不与人交恶,性格有点绵软,说话也是轻声细语:“露珠,穿这么少别冻着。”
“刚练完功,习惯了,快进来坐。”
等人都进了院子,露珠将门关上,白珍珠刻意留在最后,捂着嘴轻咳两声:“露珠,这两天我发烧感冒起不来,没来得及跟你解释,那药真和我没关系,你肯定相信我的吧?”
听她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白露珠往后退了两步,答非所问:“那你可得离我远一点,别传染给我,耽误我上班。”
说罢直接转身往堂屋走。
白珍珠微瞪双眼,面色呆滞,完全没料到堂妹居然这么回答,难道不是应该先关心她的身体,再拿钱出来让她去买药,再买些好吃的,就算不拿钱,也该说一句,我相信你吧?
别传染给她?耽误她上班?
白珍珠气得重重吐出一口气,精心策划一场戏,细心到药方都让小弟去写,结果人算不如天算,露珠不知道哪根弦搭错,突然跑到刘师傅家去,关键刘师傅也正好从乡下回来了!
吹了一下午西北风,一分钱没捞着,还被二叔提拎着回去大闹一场,直接跟她爸翻脸,连奶奶的面子都不给。
二叔一家闹完走了,她可倒了血霉,先是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全家没有一个人向着她说话,无论怎么解释都不信,被全家当成出气筒发泄。
要不是晚上起了高烧,日子还要难过,这场病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活活白受罪!
白越明已经喝得半醉半醒,贺祺深喝酒上脸,明明没喝多少,但脸红到脖颈的样子,像是至少喝了二斤半的既视感。
两人还在侃大山,白志诚吃饱喝足瘫在椅子上,见到亲妈来了,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吭都不吭一声。
徐红梅见到小儿子不理睬她,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没良心的东西!”
王勇见到一桌子好酒好菜,皮笑肉不笑道:“你们家伙食好啊。”
“你们家两个工人,要想吃,天天都能吃得起。”葛嫦慧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好东西都往侄子那边送,两个女儿饿得干巴瘦,招娣小的时候还差点饿死过。
王勇也不坐下,双臂交叉在胸口,斜靠在门框边,“我们压力重,我们吃不起。”
“拖妻带女上赶着养两个侄子,压力自然重了。”葛嫦慧不是任人拿捏的性格,平时在门市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除非不想说,要是想说,句句都能说在人痛点上。
王勇脸色顿时挂了下来,他今天被请来也是为了这个事,“养儿防老,儿子才能传宗接代,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丫头片子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不对侄子好,脑子恐怕被屁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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