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营照相馆的装修十分具有70年代的时代特色。
玻璃门窗,玻璃柜子,还有坐在柜子后态度冷淡的营业员。
营业员看过顾明远递过去的介绍信,态度冷淡地说:“集体照按人头收费,五毛钱一个人,1组拍2张。照片正常一周后凭票过来拿,想加急出照片,每组照片额外要加5毛钱。”
顾明远从口袋里掏出钱,拿出一张五元,“我要拍2组照片,一组五个人,一组三个人。”
营业员:“4块钱。”
赵宝珠递了一块钱过去,“再加一组,我们母女两个拍一组。”
花一块钱拍照,对现在的她来说,可以说是一笔极不划算的费用。
但小孩子长得快,一年一个样。
今年是她和小雨当母女的第一年,特别值得纪念。
现在拍的照片等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看起来又是不一样的滋味了。
顾明远把那一块钱推回给她,“拍照的钱全部我出,不用找了。”
赵宝珠看对方态度坚决,也不假客气了,收回钱的同时客气道谢。
一行五个人排队等了几分钟,才被摄影师叫进摄影室。
说是摄影室,实际上就是用两块红布构成的一个密闭空间,后面墙上挂着一块红布当背景,前面墙上挂着红布遮光。
两个大大的打光灯正对着当背景板的红布。
摄影师手里拿着的摄影设备,小小的,有两个镜头,镜头上写着海鸥两个字。
他简单扫了一眼拍照人数,自顾自安排位置,“男的一手抱一个,女的抱住小的。”
他手里调试着相机,扫了一眼顾明远一行人没动,不耐烦催促,“快点,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顾明远和赵宝珠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奈。
赵宝珠轻轻拍拍庄小雨,小声安抚:“没事,很快的。”
庄小雨抿着嘴唇,身体略显僵硬地被顾明远抱上右边大腿。
顾昭阳坐在顾明远的左边大腿上,坐上去后,他瞪了庄小雨一眼。
赵宝珠单手抱着刚睡醒的顾昭川,摸摸他的脸,“昭川,别睡了,要拍照了。”
顾昭川困意没消,下意识搂住了赵宝珠的脖子撒娇,“困,想睡睡。”
摄影师调好相机,看到坐在椅子上泾渭分明的男女两人,拧着眉头高声问:“你们坐那么远干嘛?你们都坐出相机取景框了。”
两人分别往中间挪了挪,从两个人的位置挪到了,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手掌的距离。
摄影师依旧不满意,“太远了,再近点,再近点。”
顾明远和赵宝珠两人距离确实越来越近,可始终达不到摄影师的要求。
摄影师估计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了,叹口气走上前,上手推着赵宝珠和顾明远的肩膀和头,硬生生把两人推得紧紧相连。
两个人额头贴额头,胳膊贴胳膊,大腿贴大腿,近得不能再近。
隔着薄薄的夏季衣服,赵宝珠可以清楚感知到从顾明远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热得有点烫人,下意识就想往旁边挪。
单身多年的人表示和异性身体接触,真的让人很不自在且燥得慌。
另一边的顾明远同样很不自在。
赵宝珠的身体,好像比她昨天送的豆腐还更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软得让他浑身不自在,那股子淡淡的香味更是让他后背刷的一下出了一层汗。
两人下意识都想往旁边挪,拉开距离,摄影师连忙制止:“唉唉唉,不要动!都要结婚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再动,你们的照片我就不拍了!”
这个时期的国营商店里,营业员和工作人员才是上帝,消费者必须要服从对方的指令。
摄影师说不拍,是真的会退钱不拍的。
整个县城就这一家国营摄像馆,他们只能在这里拍照。
摄影师的话让两人往外挪的动作暂时止住了。
摄影师这才满意地抬起手里的摄像机,“对对,就是这样,保持住这个动作。两个小孩都抱住爸爸的头。来,都笑起来,对,嘴角往上翘。”
咔嚓一声,镜框中僵硬微笑的庄小雨、顾昭阳,严肃板着脸的顾明远,下意识微笑歪头的赵宝珠、昏睡不醒的顾昭川,拍了人生中的第一张家庭照。
摄影师连拍三四次,终于宣布:“好了。”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原本紧紧挨坐在一块的赵宝珠和顾明远迅速分开,庄小雨也迅速从顾明远的怀里跳下来。
赵宝珠克制住自己想拍拍肩膀、拍拍大腿,把那股子灼热热度给拍散的冲动,轻轻侧身重重吐了一口气,把心里各种情绪压了下去。
“我有点想去洗手间,你们先拍吧。”
顾明远同样已经调整好了心里的各种情绪,如果注意不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谁也看不出他刚刚的不自在。
他轻应了一声,从赵宝珠怀里接过了还在昏昏欲睡的顾昭川,“你和小雨先在外面等我们。”
赵宝珠走出昏暗又略显闷热的摄影间,忍不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庆幸顾明远过几天就走,两人婚后相处时间仅仅只有几天。
她问小雨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洗手间,小雨连连点头,她可不愿意一个人呆在陌生的地方。
赵宝珠记得刚刚来的时候有路过一个公共卫生间,距离很近,就在马路对面,牵着小雨就过去了。
70年代的公共卫生间是老式的坑洞式旱厕,昏暗且臭,臭得熏人眼睛。
赵宝珠爱干净,自家旱厕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轻微的味道。
庄小雨从没进过这么臭的厕所,她原本就只是害怕才跟着赵宝珠来上厕所,一进厕所,闻着那股味道,忙捂着鼻子说:“妈,我去外面等你。”
赵宝珠都不敢说话,挥挥手让她走了。
她憋着气,上完厕所,走出厕所的时候,有种人活过来的感觉。
她这边洗好手,往外走,她刚想喊小雨,就看到了自家女儿站在路边哄一个在嚎啕大哭的陌生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条背带裤,军绿色的小衬衫,斜挎着一个绿色水壶,感觉像是家境还不错的家庭里养出来的小朋友。
小雨正在给小男孩剥栗子吃,皱着眉小声嘀咕:“刚刚明明是你走路撞我身上,自己摔的,不是我不小心撞到你的。”
小男孩个头比小雨矮了大半个头,声音却很响亮,“胡说!是你撞的我!呜呜呜……”
他看小雨不信她说的话,小嘴一张跟个小喇叭似的就要嚎,吓得小雨忙把手里剥好的栗子让他嘴里塞,连声哄道:“好好好,是我撞的,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我已经给你剥了三颗栗子了。”
小男孩擦了擦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我看到了,你袋子里还有呢,我还要!”
糖炒栗子就算凉了,可依旧又糯又甜,比他爷爷给买的糖果还好吃,他吃了一颗还想吃第二颗、第三颗,直到吃完。
小雨眉心皱得更紧,既心疼自己所剩不多的糖炒栗子,又担心自己真的撞到城里的小孩给妈妈惹来麻烦,眼眶有点泛红,“我,我,我最多再给你剥一颗。”
小男孩特别霸道,“不行!我看到了,你兜里还有三颗,我全要!”
小雨扁扁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我真的就剩三颗了。”
糖炒栗子要用那么多的白糖,做法又那么复杂,她很珍惜,舍不得吃完,特意在兜里留了七颗。
她在外面等妈妈的时候,忍不住剥了一颗,还没吃到嘴里呢,就稀里糊涂和这个小男孩撞上了,不仅剥了一半的栗子丢了,还一下喂了他三颗。
现在他还要自己剩下最后的三颗。
小雨真的越想越委屈,忍不住扁扁嘴,眼泪流了出来。
赵宝珠恰好听到了两个小朋友对话的后面两句,一看小雨哭了,大步上前抱住小雨,不客气地问小男孩:“小孩,你干嘛呢?”
小男孩看大人来了,又见小雨哭了,心里露出了一丝怯意,“我,我,我……”
他结巴了几个字,编不出什么字眼,只能举起手里的糖炒栗子,“我想吃这个。”
赵宝珠拍拍咬着嘴唇哭得稀里哗啦的小雨,用手绢擦了擦她的眼泪,“小雨,没事哈。你想吃糖炒栗子,咱们明年继续上山摘,妈再炒给你吃,你不哭了哈。”
小雨抽噎着点点头,小声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我真不知道怎么就撞到他了。”
赵宝珠看向低着头、还在小口啃糖炒栗子的小男孩,“我女儿撞到你没?”
小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哭得眼睛红彤彤的庄小雨,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没。我就是想吃你家的糖炒栗子。”
他小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从口袋里掏出三颗糖果递给小雨,“我用糖赔你,你别哭了,一切都怪你家栗子太好吃了。”
赵宝珠低声问小雨,“小雨,你原谅他吗?”
小雨看着小男孩递过来的五彩斑斓的糖果,有点馋,看了赵宝珠一眼,得到了妈妈的示意才抬手接过糖果,“嗯,我原谅他了。”
赵宝珠摸摸小雨的头,夸了声乖孩子,她刚想说几句呢。
一声呵斥从马路对面传来,“朱向东!你是不是又在骗吃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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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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