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号，公社通知所有参加高考的人员到县教育局领取本科一批志愿表。

“慧慧，你明天自己去估分填志愿？”赵应安试探的说，他不想让妻子觉得自己干涉她。

“我不。考试你都陪我考了，当然填志愿你也要一起去。我们带上孩子，给爹娘侄子买点礼物。”

不出意料，大家一上车，李艳就对严慧芳带着赵应安和孩子各种冷嘲热讽。

“严慧芳，你这是一家去旅游呢，知道自己考不上！”

“严慧芳，你不会觉得，你连专科都考不上吧，这么早就放弃了！”

谢明明听不下去拉了拉李艳的胳膊，李艳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妈妈，这个坏姨姨，是不是在骂你！”妞妞小声的在严慧芳耳边问道。

严慧芳亲亲女儿的小脸，贴着她的小耳朵，笑着说：“她没骂我。她羡慕，我有妞妞哥哥和爸爸陪我坐车车。”

“那就好！”妞妞背着妈妈，抛给坏人一个白眼儿，让她自己体会。

石头乖乖坐在爸爸怀里，这是他第二次坐车，还是觉得汽车好快，要带他们去哪呢？

村里有个坏奶奶说，说妈妈考上大学就会回自己家，不和他和爸爸妹妹在一起了！她肯定是骗人的。

汽车在教育局门口还没停稳，火急火燎的知青下饺子一样急着下车，大家心情太激动了。

严慧芳赵应安带着妞妞和石头最后下车。

教育局门口挤满了人，有学生和家长，有不同地方的男女知青，各人脸上掩不住的激动、忐忑和兴奋。

“妈妈，好多人呀！”妞妞看了一眼，头窝妈妈肩头小声的说。

“报名考试的叔叔姨姨有三百多人，有的路远还没到，等会儿人才多呢！”

“妈妈，三百是多少？”妞妞疑惑地问。

“是三十个十。”

妞妞现在会从一数到三十，爸爸给她做的小木棍十个一捆，手里比划个大大的环，妞妞问妈妈对吗？

“妈妈，那么一大捆捆？”

“三百个小木棍。”

见妹妹一下子数不清，石头偷笑着让爸爸放他下来走路。

李庆李国强魏晴谢明明李艳挤进人群，领出一套正确答案，朝严慧芳站的地方走过来。

“严慧芳，快过来，我领到了答案。”李庆笑着指了指旁边的空地。

赵应安赶忙抱起石头，要跟过去。

严慧芳见李艳恶狠狠的看过来，放慢脚步，低头问怀里的女儿，“妞妞，想不想上厕所？”

“妈妈，想尿尿。”妞妞用蚊子般的声音不好意思的和妈妈点头。

“应安，妞妞想上厕所，我们先带他们去上厕所，回来再估分吧！”

被她一叫，赵应安立刻带着石头回来。

“李庆，你们先估分，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严慧芳给李庆打声招呼，和赵应安并排往下手的汽车站厕所走。

还没走远，就听李艳咋咋呼呼喊道：“对对对，这道题就是这个答案，我答对了！”

“这道题，哎呀，我记不清了，我写的答案应该是对的。”

赵应安一下意会妻子是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估分，小心谨慎些，确实更稳妥。

大家也不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对面站的是人是鬼！

两个孩子上完厕所，看时间十点半了，赵应安带着妻子孩子去国营饭店吃午饭。

回来教育局门口还是人挤人，严慧芳找到一群不认识的知青，和他们一起看正确答案，语文一道题一道题答案对下来，抑不住的兴奋从眼里露了出来。

妻子的高兴，看在赵应安眼里，他吆喝着孩子别贪玩，回来了！

本不打算问的，他也跟过来看。

“应安，语文至少有85分。”严慧芳拿到最关键的几个数学答案，激动的和过来的赵应安小声说。

“数学呢？”

“在看。”严慧芳激动的手抖，因为她的数学大题已经做对了两道，一道十分，两道二十分。

数学大概有88分，政治和史地能考到150分，这样一算，她的总分大概在323分-330分左右。

悄悄估好自己的分数，严慧芳不动声色跟着大家看报考学校和专业，听他们讨论多少分能上什么大学。

她一定要回上海，所以本科的志愿全部填上海的学校。

严慧芳的视线落在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上海外国语学院三所重点本科的招生简章上，没发现丈夫带着孩子已经不在身边。

三个一本志愿，必须填一个保底，第一志愿严慧芳也不敢冒险填复旦大学。

第一志愿就填上海医学院吧！报上海外国语学院还要加试英语。

“同学，你估了多少分？”

李明远注意严慧芳很长时间了，女生皮肤雪白，柳叶眉，杏仁欢喜眼，五官精致端雅，看上去十七八岁，一声不响的混进他们的队伍又不被他人影响，自己一边认真对题一边估分，像一只闯进兔子窝的小狐狸，掩不住的高兴渐渐从眼里溢出来，非常有趣。

“你呢！”严慧芳看出他的打趣，故意板着脸说，放下手里的报纸准备去领志愿表。

“我考的理科，全国88所重点大学随我报，你考的文科吗？那你就报北大和复旦吧，这两所院校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

听你在废话，万一考不上滑档了怎么办！

应安和孩子们呢？严慧芳终于发现他们不见了，害怕走开，他们回来找不到自己，只能忍着对方打量的视线，继续看招生简章，心里懊恼着早知道当初她就考理科了。

“同学，别灰心，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呢！”

赵应安复印了一份标准答案和文科可报考院校名单回来就看到一个男青年和自己的妻子说话，“慧慧！”

“妈妈，妈妈！”妞妞小乳燕一样热情的喊着，真是个开心果。

严慧芳一边答应一边高兴的朝丈夫孩子们跑过去，“妞妞，石头，你们去哪里了？”

赵应安对上妻子明媚的眼睛，忙说：“我去给你复印了一份答案。走，咱登记个招待所，好好研究一下，三天里把志愿表交上去就行。”

晚上等孩子们睡了，赵应安和严慧芳都能把能报的学校和专业背下来了。

“第一志愿填复旦大学新闻系，第二志愿填上海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第三志愿填上海外国语学院，我觉得外语学校报名的人少，虽然加试英语但你更有胜算。大不了，大学我们就学英语，将来当一个高中的英语老师。”

严慧芳不可置信扭头看他，是不是认真的！

见他点头，严慧芳差点石化——嗯，英语她就会二十六个字母，几十个简单的单词，几句小学生打招呼的对话，别问，问就是她教石头学习的时候，故意卖弄学识，引起他的好奇心，用来建立小家伙对她的崇拜和信任！

“你从前不是说，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他们不仅教你诗词，还教你说外国话吗？这是你的优势呢。”

一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严慧芳抓来志愿表，第一志愿写上海外国语学院英语系不接受调剂！

“第二志愿填复旦，第三志愿写医学院，这两个你来写！”严慧芳把手里的笔递给赵应安。

“你写，笔迹不一样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赵应安结巴的说，把笔放进她手里。

严慧芳狠狠地写下复旦和医学院两个志愿，脱鞋，爬上床，捂着被子睡觉，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赵应安直接傻眼了。

哎，怎么就真的报外国语学院了，不再考虑考虑吗？大后天就加试英语，知不知道！

要是慧慧落榜，他就是罪人，赵应安没想到平素文文静静的妻子，这样果决，简直颠覆了在他心里一贯的形象。

赵应安不知道，可能这才是严慧芳真正的性格。

看着床上秒睡的妻子，赵应安是一夜没合眼，不等天亮就去新华书店排队买英语资料！

可谁跟他抢呢！

书架上的英语书都落了灰，店员看他一连买了三本，态度非常好的送了他一本小学生英语启蒙连环画。

“这书是省上新下来的，以后要订书都来，我们专门给您留着！”店员客气的送他出门，丝毫没在意他脚上穿的布鞋，学外语的人一般都清高，懂的，她们都懂。

“谢谢！”赵应安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