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想要侮辱或者毁灭一位女性,造黄谣是最轻松并容易得逞的手段。
而今,宁雪便遇上了。
布告栏下黑纸白字,用最粗俗下流的语言,说她水性杨花,风流成性,她前几天穿的桃色裙子成了勾引人的铁证,近日性情的改变被说成了有男人在背后撑腰,全篇没有一字确凿证据,却句句引得看客**。
无数道看热闹的目光落在身上,宁夏宁冬兄弟俩气得发疯,宁雪却很冷静。
“这是污蔑。”宁雪昂着胸,沉着、镇定,一字一句道,“各位做个见证,我会把这张纸揭下来,然后报警处理,有字迹为证,是谁写的很好查,查出来之后我要当面与这个人对峙,然后送他进监狱。”
嘶,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写大字报骂人揭人短的事,其实不稀奇,这些年家属院就出现过许多次,每回都是不了了之,可像宁雪这样较真还要闹到报警的主角,还真是第一位。
左右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有人应声说是该报警。
一群人乌泱泱往警局走,很快,片警便赶了过来,宁雪刚才还一脸平静,待警察到了,眼睛顿时也红彤彤起来,看起来特别可怜,听到消息的赵芷兰赶来,眼泪是真的止不住,把年轻片警的心情弄得十分戚戚。
孤儿寡母还被人泼脏水,可怜呐。
可这事真不是宁雪说的那么好查,1974年城市里的识字率其实不高,很多人只是进过扫盲班,书写不出布告栏下的那种东西,可他们这是矿厂家属院,识字的比例高,几千职工加上家属人数近万,就算把识字的筛出来查,那工作量也是难以想象的大。
年轻片警有点想劝宁雪息事宁人算了。
宁雪看出一点端倪,冲宁夏宁冬耳语几句,两个小子悄悄退出人群,又往警局去了,这俩人屁股往地上一坐,大嗓门嗷嗷的,哭得那叫个惊天动地,本来听说是个大字报,警局就派了一个实习小片警,听兄弟俩嚎的可怜,小片警的师傅正好忙完手头上的事,就站起来对宁家兄弟道:“别哭了,我和你们去一趟。”
小片警的师傅是位中年女性,齐耳短发,干练利落。
见来了位女警,宁雪松了口气,女性总是更能理解女性的。
果然,在了解事情经过后,这位女警神情立刻严肃起来,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射一番,而后轻蔑一笑:“写大字报污蔑人家人格是吧?这已经构成了犯罪,最近上面正在整顿社会风气,顶风作案,我看这个人是好日子过够了,要吃几天牢饭!”
“以为匿名就没事了?留下了笔迹,照样好查!”
这话和宁雪刚才说的差不多,可从公安嘴里说出来震慑力便不一样了,至少隐藏在人群中的几个人便唰的白了脸。
“我知道写这信的人就在人群中,给你三天时间主动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时间一过,我们上门逮人!”
事情到这算告一段落,先发现大字报的魏大叔和当事人宁雪被喊到一旁了解细节,女警悄声对宁雪道:“我刚才的话是诈那人的,你们家属院人太多,光有笔迹并不好查,如果三天后没人自首,这事就不好推进了。”
宁雪能理解:“同志,谢谢您。”
不能把希望全放在让那人自觉上,宁雪自己还要想想办法。
不过,说好今天去百货大楼送货,那自然是不能失约的,宁雪抱着裙子,风风火火往目的地去,一想到将有四块钱到手,那心情就很美,完全不被大字报影响,而宁家兄弟俩倒是蔫的像霜打的茄子。
不过进到百货大楼,见曾经高冷的营业员居然对姐姐那么热情友好,瞬间便精神起来。
而且还有好喝的红薯糖水,宁冬觉得这生活真是太美好啦,而宁夏则一直关注阿姐的生意,两位女营业员试穿了新裙子,都说好看,其他人见了便蠢蠢欲动,最终也抵不住爱美的心,纷纷也挑选布料要找阿姐定制。
一单,两单,三单,今天一共有了四个订单,加起来可以赚十块钱。
宁雪把布料和尺码规整好,悄悄递了两个小零钱包放在柜台上,这包是碎布拼凑的,可是做工一点不凑合,巴掌大小巧的一个,精致又实用,用来装零钱银币,或者家里的小扣子小扣针都是顶好的。
“你们费心了。”宁雪笑得真诚,“我再多攒些碎布,到时做个小布偶送你们。”
两位营业员家里都是有孩子的,闻言都说好,万姓营业员比较客气,加上她没做裙子,掏出五毛钱要给宁雪,宁雪还没拦,秦姓营业员先开口:“哎呀,这是干什么,小雪一番心意呢。”
“是呀,千万别客气。”宁雪说着摇摇手,“家里活儿多,我先走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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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这王八羔子要是被我逮着了,我打断他的腿!”
“打断腿算什么,我恨不得抽他筋扒他皮!”
外头的花花世界热闹风光让兄弟俩暂将烦恼事抛在脑后,只是一进家属院,那股子火便嗡的涌上脑门。
宁雪没吭声,其实她心里有几个怀疑对象。他们家在家属院人缘称不上好,可顶多是孤立或者冷言冷语几句,真下本钱写那么大一张纸半夜悄悄贴出来的,还真数不上几个。
在心里将人过滤了一遍,暂且没什么头绪,宁雪也就不想了,只是门卫魏大叔问起的时候,宁雪斩钉截铁道:“我刚从警局回来,他们效率高,已经有了嫌疑人,不过说好给人三天时间自首,不能失信,所以要三天后逮人,到时候带到菜市场公开审理。”
“公安们真是火眼金睛呐。”魏大叔一点没怀疑,对嫌疑人将在菜市场接受审理更感兴趣。
那可是好大一场热闹!
宁雪带着弟弟们回到家,原以为赵芷兰会唉声叹气,可她居然镇静的很,拿着自己的小笔记本,正在核对大字报上的字迹。
赵芷兰以前是经常往外借钱,不过她也留了个心眼,就是会让人写借条,时间久了,这本子上有好几十个人的笔迹,不过很遗憾,核对了半天也没一个对得上号的。
“我明天再去厂财务室看看,每次发工资,工人都要签名。”赵芷兰语气坚定,“如果没有,我就去矿厂子弟小学,找老师要作业本,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
这一刻宁雪突然觉得原身母亲挺飒的,虽然下一秒赵芷兰就道出了这次强硬的原因,她担心宁雪名声坏了嫁不出去。
但好歹是强硬起来了,而且如果没有更便捷的法子,这也是条路,宁雪点头,把料子和尺码放在裁剪台上。
如今饭桌已固定成裁剪案板,他们暂时用一个小高凳替代饭桌。
“我先去做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任何事也不能影响宁雪干饭的心情。
饭后她睡了一觉,醒来后盯着房顶上吊着的灯泡发呆,突然就有了主意。
有一招叫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污蔑她是吧,谁怕谁呢,刚好家里有足够大张的纸,宁雪找了毛笔和墨汁出来,刷刷刷就是写,写完跑到布告栏前贴了上去。
吃瓜群众们围拢而上,都哎呦哎呦的说这太造口业了,宁雪写的是最粗俗最露骨的诅咒的话,反正就是咒写大字报的人死后下地狱,祖宗不得安宁,将来生儿子没XX一类的。
宁雪不喜欢连坐,可写大字报的人恶心她,就不许她还击了?
而且他们这的人普遍还挺相信神明的,就算不信,对未知力量也比较敬畏,宁雪这样公开诅咒,对始作俑者的杀伤力很大。
赵全星媳妇就越看就越不顺眼,她家又住第一栋,下楼上楼都能看见那布告栏,越看就越觉得恶心:“呸!呸!呸!神灵才不听你那种恶毒的鬼话!”
赵全星当天晚上加班,六点多才从厂子出来,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他还得了五块钱奖金,手里头有钱,便去国营食堂要了一只熟猪耳朵,顺路去造纸厂喊弟弟一家上家来吃饭。
赵全星弟弟赵全德家就两口人,夫妻俩结婚三四年了,目前还没孩子。因为住的近,加上赵全星很照顾弟弟,两口子经常上矿厂家属院来蹭饭,一周起码两三次,所以赵全星一喊,夫妻俩就乐滋滋一块去了。
只是路上弟媳还有说有笑,进了大门往布告栏看了一眼后,那脸色陡然就变了。
布告栏一般都是贴些报纸或者无关紧要的报告,重要消息家属委员会是会逐户通知的,赵全星不识字,更不会关注,只是下意识问:“弟妹你这是咋了。”
赵全德媳妇没吭声,一路阴沉着脸上了楼,进门先找到嫂子,压低嗓门质问:“门口那纸啥时候贴的?”
赵全星媳妇正翻炒锅里的南瓜:“下午三四点。”
“都贴三四小时了,嫂子你咋不去撕下来!这在咒人呢,咒那么脏那么狠!”
“哎呀,你小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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