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赶紧掏出挎包里的大字报,怕这纸被人偷了,她是随身带着的。
“对上了,严丝合缝!”
“嘿,这橱柜下还真有半碗浆糊,还没干透。”
不年不节的,赵家也没糊东西,一碗浆糊其实就说明了很多问题,而对上缝的纸则是铁证。
“都回局里去。”女警道。
眼见辩是辩不过了,赵全星媳妇一愣,接着哇的哭了,坐在地上就诉苦,说自己苦,家里苦,孩子们苦,她男人也苦,总之呢,是日子太苦她一时失了心智,做了蠢事,接着往宁雪面前一扑,半跪着求宁雪原谅。
“小雪,杀人不过头点地,你真要把你嫂子我送警察局去呀?我承认我脾气是急了些,脑子也不好使,可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向你认错,向你道歉,求你原谅我一回。”
这凄凄惨惨的样子,倒像是宁雪欺负了她一样。
宁雪嘴角抽了抽,这人还真当得起能屈能伸四个字。
见母亲哭得惨,赵家三个孩子眼圈也红,边上的看客中就出了不少和稀泥的,劝宁雪算了,说她过了,说啥的都有。
宁雪很想呵呵,劝人大度小心天打雷劈啊,她看看哭坐在地的赵全星媳妇,又看看围观群众,叹了口气:“赵家嫂子,我问你个事,你可得老实回答我。”
“今年一月,布告栏前有人写大字报说牛翠艳家的娃做贼,去年四月,有人写大字报说武班长乱搞男女关系,前两年还有人写大字报说财务部副主任偏袒家属工中的一个小媳妇,这几次是不是都是你写的?”
“而且说来也巧,一月牛翠艳和你一起抢过家属院的小菜地,去年四月武班长和赵叔竞争评优名额,前几年的那个小媳妇和你吵过架,赵家嫂子,不会是你恨谁那布告栏下就有谁的大字报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围观的群众纷纷回忆,那几次大字报的纸张还有文字风格,确实和这次的差不多,看客还能冷静,和那三件事有牵扯的人瞬间不淡定了,有人直接去揍赵全星媳妇。
“好啊,原来是你使坏,害的我家老武被撤职!”
“那块菜地就是我开的,累死累活一个冬天才开出来,你抢不过还写大字报污蔑我儿子!”
瞧吧,从来没什么大度,只是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不知疼罢了。
“安静,通通跟我回局里。”
场面一时混乱,女警呵斥了好几声才将场面稳住,当事人之一的宁雪也跟着回了警察局。
最终的处理结果是赵全星媳妇要在家属院的广播室向着全院家属和宁雪道歉,并手写一封道歉信贴在布告栏,另外赔偿宁雪三十块钱,赵全德媳妇是共犯,另赔宁雪二十块并道歉。
接着她们还要抽空去义务劳动十五天。
对这个结果宁雪相当满意,虽然没有拘留,但这已经是严肃处理的结果了。
而且到了警局后赵家妯娌还上演了一场狗咬狗互相泼脏水的好戏,宁雪看得超级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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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这么一大早干什么去。”
第二天早上,宁家兄弟俩还在酣睡,就被阿姐无情的叫醒了。
宁雪已经洗漱妥帖:“去百货大楼。”
宁夏迷糊的坐起来,扫一眼缝纫机:“那几套裙子不是还没做好吗。”
“去买点配饰,重要的是去副食品商店,我得找两个帮手。”宁雪昨晚得了五十块赔偿金,扣掉许诺给孙猴子他妈的三十,如今兜里还有二十块,但这二十来的特殊也晦气,所以宁雪准备全给花了。
宁家三小只顶着朝阳出发,先去肉联厂买了一斤五花肉,小市场花五分钱买了青菜豆角,接着去百货大楼找万姐秦姐唠嗑买东西,顺便将小市场蹭来的小葱辣椒送她俩一人一堆,最后才到的副食品商店。
这时二十块花的还剩十七块三,宁雪将整钱和毛票全拍柜台上:“同志,麻烦全给我买成话梅糖。”
这话梅糖是本地糖果厂的特产,口味酸甜,一分钱四颗,好吃实惠并且不要票。
售货员惊呆了:“这是家里有喜事?”
“对对对。”宁雪笑盈盈的,把赵全星媳妇收拾了一顿,可不就是大喜事。
十七块三分,便是六千多颗糖,数肯定是数不过来,营业员抓了一百颗称重,换算后按重量给宁雪取的货,最后怕不够,还给她抓了一大捧,用编织袋给宁雪装好后笑道:“得亏这糖销量好,不然店里还真没这么多货。”
宁雪道声辛苦,抓回一捧搁柜台上:“这些请您吃。”
提溜着满满一大袋的糖,宁家兄弟简直像做梦一样,这也太豪了吧。
他们此刻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宁雪听得想笑,回家留了一大海碗后,拖着干活不愿出门的赵芷兰挨家挨户发糖。
不仅他们这栋,隔壁赵全星家那栋也发,因为买的多,两栋楼一百多户人,家家都得了一碗,今后一两个月,这两栋楼里的孩子都不缺糖吃,家里大人们也要惦记宁家的好。
赵芷兰一开始不想去,觉得招摇,结果跟着发了两层,那脸上的笑意便藏不住了,在这院里住了小半辈子,还没这么多人冲自己笑过,虽然是看在糖的份上,可一张张笑脸一声声感谢做不得假,她心里很熨帖。
一圈转下来,便到了饭点,结果午饭也不用做了,有几户特别客气的回送了东西,有馒头花卷、绿豆汤、小咸菜,还有自家晒的菜干、红薯条什么的,后者可以放,面点和绿豆汤晌午便进了一家人的肚皮。
红烧肉只好留着晚上吃。
宁雪特意将送回礼的人家记在心里,知礼尚往来,说明都是懂人情会做人的人家,今日开了头有了交情,以后该多来往。
“小雪,你真是长大了。”赵芷兰道。
上午走了这么一遭,也悟出些道理,从前那些忍啊让啊,实在是下下策,像宁雪这样和人平等的交往,才是做人的正理。
若自己是个立不起拎不清的,谁也看不起你。
宁雪不晓得自己这一麻袋糖除了拉进邻里关系,竟然还给赵芷兰上了一课,她摆弄着笔记本,正在设计衬衣,裙装虽好看,可许多女性因为工作等原因不方便穿,衬衣则是老少皆宜,谁都好穿的。
设计图画到一半,楼下有人喊:“宁雪,电话!”
门卫那有部电话,若有人打过来找人,近的几栋楼魏大叔会过来吼一嗓子,远的则记录下姓名和号码,等人经过时再知会。
宁雪还以为是谢芳芳,她交友圈子窄,能打得起电话的朋友不多,拿起话筒喂了声,听到是男音还愣了下。
是刘家的金龟婿赵胜天。
“宁雪同志,你下午有空吗?日报主编听我转述了您父亲的故事,觉得特别好。”
宁雪扶额,若宁勇在天有灵,自然是希望自己能以英雄之名登报的,那是多大的荣誉,可现在抚恤金一事还在推进,在形势明朗前,宁雪不想将宁勇的事迹大公开。
可赵胜天是个地道的工作狂,又一根筋,一般的借口跟本劝不住他。
宁雪思索了一会:“有空,下午三点咱们在矿厂家属院对门的国营饭馆见。”
谢芳芳的裙子已经做到一半,见宁雪准备出门,赵芷兰忙问了几个不太确定的细节,并叮嘱宁雪早些回来。
“知道。”宁雪拿了布票和钱揣兜里,见完赵胜天后她准备去买块布,做件新设计的衬衣过两天给谢芳芳一起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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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雪同志。”赵胜天还挺准时,宁雪两点五十到国营饭馆,他就已经在位置上等着了,“你想吃点什么?”
天气渐热,饭馆里已经开始售卖各种糖水冰品,宁雪要了一碗红豆冰汤圆,没让赵胜天请客,自己付的钱。
赵胜天没多寒暄,直接进入主题,他想得到宁雪的授权,以及更详细的内情。
冰镇过的红豆汤圆很凉爽,宁雪用勺吃了一小口便觉浑身舒泰,来时在阳光下积攒的燥热这一刻尽消了,真舒服。
慰藉了五脏庙,宁雪正襟危坐:“赵同志,我想问问您对英雄的看法,什么人是英雄?”
赵胜天向也没想,回答道:“助人为乐是英雄,比如雷锋,舍身为国是英雄,比如邱少云,还有为祖国科技、教育、医学等作出巨大贡献的学者和科学家们,他们也是英雄。”
“您说的真好。”宁雪眼神真挚,“他们都是大英雄,不过在我看来,世上不仅有大英雄,还有数不清的平凡英雄。”
赵胜天微蹙了下眉,接着便听宁雪继续道。
“为万千家庭传递书信的邮递员,年节坚持在岗的列车员,还有清晨清扫大街的环卫工,他们都是英雄呀,虽没有流血牺牲,可他们的付出难道不值得赞颂,不仅是这些工作人员,为了家庭、孩子、老人整日操劳奔波的家庭妇女,难道就不是英雄了吗?如果赵同志感兴趣,不妨听我讲讲我母亲赵芷兰同志的故事。”
宁雪的一番话有理有据,而且平凡英雄这个概念让赵胜天很有启发。
“当然,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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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雪讲述赵芷兰的故事的同时,刘主任也在跟人讲述自己的故事,不过区别在于前者是轻松惬意的聊天,后者则是不要脸的求情了。
从部里来的调查组拿着举报信在矿厂呆了一周有余,一条条查下来,那举报信上写的东西竟有七成为真,这还了得,吃拿卡要触犯了组织纪律,虽然单件涉案金额不算多,可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百来块,何况这只是查证了,那没显露到明面上的还不知多少。
“各位,我刘某是苦日子出身,穷怕了,一时行差踏错,还希望你们给我次机会。”
调查组成员互看几眼,心下明白这事其实可大可小,全看上面的态度,刘主任并没被定罪,所以话没说死,只道:“你的情况部里知道后会好好研究,至于吃饭,为了避嫌就不必了。”
说完收拾好资料匆匆离开。
刘主任望着他们的背影,那心就和死了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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