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是查理来机场接，希林牵着珍珍魂牵梦绕的毛毛等在庄园门口。车刚停下，珍珍就迫不及待飞奔过去。
“亨特呢？他不想珍珍吗？”
希林笑了笑揉他的脑袋，“亨特上学去了，要到夏天才能见到他。”
“好吧。”
回到熟悉的地方珍珍的情绪放松了许多，时差都没倒就领着毛毛到处去玩。裴念摇了摇头，无奈一笑由他去了。
“可可，你跟着他去吧。”
年轻的女佣微微一笑，“好的，先生。”
抬起头对上希林的目光，灰绿色的眼睛含着笑意，她缓慢地走过来跟裴念拥抱，“裴，欢迎回来。”
“谢谢。”
“你看上去不一样了。”她说。
裴念略显疑惑，问：“怎么不一样了？”
希林把茶点摆上桌，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道：“你比之前开心多了。”她在自己脸上比了比，“你现在脸上总是会挂着笑，从前你都是没什么表情，心事重重的样子。”
裴念端起茶抿了一口，敛眉浅笑，“可能太久没回家了，心境变了一些。”
“家人是最重要的。”希林说。
珍珍跑饿了回来吃点心，刚好陆逢森的电话就来了。裴念接通后打开外放把电话塞给他，“叭叭。”他嘴里塞满食物，一努一努地撅着唇打招呼。
陆逢森轻笑了一声，悄声跟旁人说了句我出去下，才接着与珍珍通话：“珍珍又在吃什么好吃的呀？”
“等一下噢。”珍珍举着手上的玛德琳跑到厨房问希林，然后又气喘吁吁跑回来，“珍珍在吃麦琳。”他说完后看了裴念一眼，似乎在问翻译得对不对。
裴念笑着纠正，然后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是珍珍说得也没错。”
“嘿嘿嘿，对吧。”
珍珍忙着吃东西，裴念顺手把电话接过来后听见对方很轻地喊了自己一声。他应声后说：“我们到了。”
“那就好。”
“训练怎么样？”裴念斟酌了一下语句，缓慢地问。
陆逢森从一个安静的地方走到了带着风声的地方，应该是出了室外。“队医建议我前两周复健和体能配合着来，再慢慢恢复正常的训练强度。”声音倾注了夜风，显得有些缥缈不定。
裴念说：“那你要听医生的话。”
“嗯。”
但是陆逢森到底没有听医生的话，强迫自己专注复健一周，见肩膀能够正常摆动他就迫不及待回到训练场。不过目前还是以对肩膀负担更小的仰泳作为练习或者尽量只做腰部和腿部的训练。
距离奥运会还有两个半月，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一次晚训后，教练朝陆逢森招了招手，“逢森，来一下。”
“张教练。”
张明是负责赛程的国家队教练，与伊文不同，他有着管理层所特有的严肃，他把一张表格递给陆逢森，示意他先看一下。
“总局那边的意思是希望可以保住一百米自由泳和仰泳，混合接力自由泳换小秦上还有放弃五十米自由泳。你爆发力强，这是天赋，耐力也比其他短距离选手厉害，一百米是你的统治区。但是参加太多项目可能会影响到一百米的比赛，你意下如何？”
虽然对这个安排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实地面临选择时，他还是有些难受。
张明：“你肩膀的状态队医已经跟我聊过了，恢复得还可以，当然自由泳的成绩跟你二十出头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幸好你之前就有意识往仰泳转，效果还是不错的。”
张明：“虽然我知道你练习的时候收着力，但是在我看来跟大奖赛时期差不多。我看了你现在每天的训练日程，太繁杂对你身体消耗过大，很难保证在八月的时候正常发挥你的实力。好在你底子还在，这两个月全力冲一百米，夺冠还是有希望的。”
他叹了一口气，用看遍沧桑人生那样的口吻说：“我知道任何一项你都难以割舍，而且也都是你拼尽全力去取得入场券的，但是——”
他顿了顿，灰黄色的眼球流露些许可惜的情绪，说：“你17岁的时候我把你选进来，今年已经第十年了。这是你最后一次奥运会，把所有精力专注在最能得奖的项目上，给游泳生涯画上个圆满句号才能不留遗憾。”
“我明白。”
“明白但都不想舍弃。”张明的话语十分尖锐，不过为了不扰乱他的意志没再多说，“回去吧，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想不通就找虞翾聊聊。”
“好的教练。”
陆逢森攥着参赛名单走出来，看着手上的白纸内心不受控地抽搐了下。他推开走廊尽头的阳台门，训练基地海拔比较高，似乎离天空很近，圆月低垂，把他落寞的姿态照得一览无遗。
运动员的生涯就那么长，今年不退，明年也要退。身边的许多人过了二十五岁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彼时他处于复出的浪潮中，拼命挣扎着再次上岸，忘记了焦虑。
“哈——”他长叹一口气，抬头看着一尘不染的天空。满目星光，有亮有暗，错落交织成一幅壮丽的画卷。
但是，再闪耀的星星也有熄灭的时刻，终会被新星取代，新旧更迭，再创辉煌。
他拿出手机给小秦发了条信息：
【比赛加油！】
随后又给张明发：
【收到。】
日复一日的训练其实很枯燥，但是陆逢森却觉得弥足珍贵，因为对他来说在国家水上运动训练基地每训练一天或许就少一天了。
“嘿，LU.”不知道伊文从哪得知他躲在更衣间的，大大咧咧走进来扔了罐气泡水给他。陆逢森抬手接过，扣开，被喷了一脸冰水。
“Sorry，我以为你会注意的。”
陆逢森仰头把剩下一点二氧化碳和水的混合液体倒进喉咙，随手拿起毛巾擦脸，“怎么？轮到你来给我当心灵导师了？”
“Nonono，我只是想来问你要不要去喝一杯。”
“看着你喝酒，我喝气泡水？”他打开储物柜，无奈一笑后摇摇头，“我最近状态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且也调整好心情，别担心。”
在他关上储物柜前，伊文按住铁门，指着贴在上面在水族馆拍的大头贴好奇地问：“这是谁？”
“如你所见。”
“我记得你很早之前结婚了，但是你可没说过还有个这么可爱的baby.”伊文有些惊讶，“但是这个baby看上去很小啊，你这两三年不都呆在塞茨，怎么突然有个baby的？”
陆逢森换好衣服，推开八卦的小老外，“别八卦了，你要喝酒就去。我等会有事，你让张教练陪你吧。”
“好好好。”伊文耸了耸肩往外走，然后回过头又扔了个东西过来，一道黑色抛物线划过然后伊文挥挥手走远了。
陆逢森张开手，里面的东西露出真容，是一个电子计时器，数字定格在四十六秒六零上。
他的眼帘垂下来笑了笑，没有归零，把秒表放进包里带回去跟一众必需物品一齐放到行李箱中。
“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you，happy birthday to 珍珍，happy birthday to you.”
“珍珍生日快乐！”
“谢谢daddy，谢谢爸爸。”隔着屏幕，陆逢森看着珍珍双手握成恭喜的样子，闭上眼睛对着插了个三字的鲨鱼蛋糕许愿。
呼，一点烛光熄灭，画面暗了一瞬然后重新亮起来，裴念抱起珍珍抓着他的手在蛋糕侧面虚虚地切了一刀。
珍珍跟陆逢森说了一会话，就迫不及待捧着蛋糕吃起来。
裴念说：“跑那么远，爸爸看不到你咯。”
“随他去吧。”陆逢森勾了一下唇，道：“我想看你。”
裴念抿了抿唇，晾着他吃了两口甜腻的蛋糕后才说起正事：“你是不是准备去M国做最后的适应训练了？”
“嗯，明天中午出发。”
“一路顺风。”
“好。”
两人相顾无言，最近每次视频好像总会陷入这样的沉默漩涡中。但就算只是看着不说话，任何一方都不想把目光挪开，视线长久交织，沉默中莫名其妙变成了木头人游戏。
珍珍吃光他那份蛋糕跑过来，稍显疑惑地看了看一脸深思的daddy，又挠了挠头看向屏幕里面同样不说话的爸爸。小脑瓜灵光一闪，加入比赛，捂着嘴巴眼睛像钟摆一样来回晃悠。
不出意外的，裴臻意小朋友率先笑出声。
“珍珍输了。”屏幕内外两人异口同声，珍珍抱着裴念的手臂摇来摇去撒娇，“再来一次嘛。”
“好吧。”
然后再来了十次，无一例外，都是珍珍先憋不住，气鼓鼓地抱着他的大鲨鱼去拆礼物。
“你那边很晚了吧，早点洗漱休息。”
“念念。”陆逢森柔声喊他，深邃的目光如温暖的水流将他包裹。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他的目光从裴念脸上，缓缓向下转到切了一半的鲨鱼蛋糕，然后落在不远处拆礼物的小人身上，最后转回看面前漂亮的Omega，“所有。”
谢谢你没有放弃珍珍，也谢谢你宽恕我，最谢谢你身体健康。
裴念微微仰起脸，带着一点清冷，一如从前倨傲的模样，说：“嗯，不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