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下午四点,整。”
姜小草喝着燕麦粥,听报时声在巷子里回荡。
一旁的柯安琪正在大口吃红烧牛肉。
她不会做饭,过去三天都是拿家里的苹果、香蕉垫肚子,馋坏了。
王贵红和牧佳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在沉睡,柯安琪只能给她们做能喂进去的果蔬汁。
而柯安琪打果蔬汁的时候想法是多多益善,尽可能给她们补充营养,所以把能加的东西全加进去,包括但不限于苹果、西芹、西红柿、火龙果和胡萝卜。
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差点被嘴巴里的奇怪味道弄得当场呕吐。
热热闹闹吃饱喝足,王贵红捏着个东西从家那边过来,表情严肃地递给姜小草。
“这是什么?”
柯安琪咬着奶茶吸管好奇地问。
王姨既然当着她们的面拿出来,就是不打算瞒着她们的意思。
姜小草打开层层叠叠的布包,一叠钱露出真容。
不多不少,正好5000。
她不解。
王贵红清了清嗓子,“我要买东西。”
她指着罐子里的小雪花。
柯安琪笑着打趣道:“王姨你也喜欢这个,没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回头盯住王贵红。
“王姨,你确定?”
她突然懂了。
王贵红要的不是一个小雪花手链装饰,而是一个在姜小草睡着的时候清醒的保障。
可是,清醒的滋味并不好受。
睡着的人只需要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过去,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
醒着的人不同。
她会清楚地感觉到空气中的窒息感,会被无处不在的恐惧包裹,一切负面的想法都会被无限放大,暗处随时有什么不知名生物蠢蠢欲动,等着把人拽进去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柯安琪很认真细致地描述了她的感受。
王贵红全程没有说话,等她讲完后才开口:“你后悔吗?”
“我……”
这一次轮到柯安琪无言以对。
难受是真的。
整个青石巷只有她一个人醒着,要负责照顾两个沉睡的人,无时无刻担心那个想照顾却照顾不到的店长,四周没有正常的时间变化,天一直很黑。
不算长的巷子不管朝哪个方向看都见不到光亮,哪怕用最快的速度超外面跑也没办法离开,更没办法和外面任何一个人取得联系。
原本让人安心的法律,那些可以求助的亲朋好友,此时都起不来任何作用。
她只能待在黑暗里,守着睡着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出问题,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死掉,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出去的机会。
可是,她后悔吗?
柯安琪低头看那朵小雪花。
她不后悔。
虽然害怕,难受,但没后悔。
比起那些可怕的体验,柯安琪更怕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死掉。
可是……
王贵红笑了,再一次对姜小草说:“小草,我要买它。”
她的目光里带着某种什么都不怕的决然,与什么都能克服的坚定。
柯安琪在王贵红背后拼命摆手加使眼色。
姜小草眨眨眼睛,站起来开了雪花罐子。
一片晶莹的雪花被她用小手指勾出来。
给王贵红之前,姜小草把她的工具箱推过去。
“有喜欢的线吗?”
王贵红看着里面花花绿绿的各种东西摇头。
“我不懂这些。”
“那我帮您选吧,这根。”
姜小草挑出一根红色的线,金店里编转运珠的时候经常用到那种线。
她三两下编出一个简单的结,然后把小雪花放上去,亲手给王贵红戴到脖子上。
“好了王姨。”
王贵红仔细地把它放到衣服里面遮住,生怕弄丢。
有了雪花项链,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许多,哼着歌去收拾碗筷,姜小草跟着帮忙。
“不用你来,你去坐下休息。”
姜小草被按回椅子上,膝盖上被盖上了薄毯。
“晚上凉,别感冒了。”
王贵红仔仔细细捻好毯子才离开。
她走后,柯安琪把板凳拖到姜小草身边。
“店长,你真给啊?”
姜小草嗯了一声。
“王姨想要。”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对王姨不好吗?”
姜小草看向她,“王姨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她想怎么做。”
而姜小草尊重她的任何选择。
柯安琪耸肩,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
但是看牧佳拿着手机过来的时候,她伸手把人拦了。
“你干什么?不会也要买雪花吧?佳佳我告诉你,冷静别乱来,你从小最怕这些有的没的,只是听见阴森森的音乐晚上都吓得睡不着,千万别来。”
牧佳抿住嘴唇。
她是怕。
从前怕,现在也怕。
或者说因为之前生病的原因,现在比以前更怕。
可是大家都那么勇敢,她也想要做点什么。
哪怕一点。
姜小草的目光从她脸上滑过,摇头。
“不行。”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姜小草:“你有小雏菊了,限购。”
牧佳攥紧的拳头猛地松开。
她什么都没再说,眼底的某种紧张与闪烁悄悄散开。
姜小草把雪花罐盖好,起身将刚到的鲜切花放进水中。
三只透明的蝴蝶翩然而至,凑在一起无声地扇动翅膀。
收银台那边,原本看上去只是个漂亮冰雕的四叶草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以前小小的,现在似乎变大了一些。
姜小草俯身去看。
圆形的冰球之中,四叶草舒展着叶片,仿佛在随风摇曳。
她盯了片刻,福灵心至,朝鲜切花那边的蝴蝶挥挥手。
其中一只蝴蝶朝她飞来,落到四叶草上。
嚓。
冰霜裂开的细碎声响起,透明蝴蝶翅膀上隐约勾勒出四叶草的图案,而冰球里面的四叶草变成小小一只。
另一边。
唐越公司。
“有些人啊就是命好,隔三差五请假不仅没有被开除,居然还能被老板这么看重带去见大客户,啧啧啧,不像我们,没日没夜工作还什么都没有。”
“我们没有个漂亮老婆就别想咯,那是人家的福分,成天把老婆往老板面前带,可不就把老板的魂儿勾走了吗?”
阴阳怪气的话又一次飘到唐越耳边。
从牧佳生病开始,他时不时需要请假,公司各种谣言慢慢多起来。
以前他一直都当没听见,可是这次——
砰!
“你们再说一句试试!”
说话的人没想到唐越会突然发火,但这个时候也拉不下面子,梗着脖子回瞪他。
“怎么,敢做不敢给人说了?你难道没有经常把你老婆带到公司来找老板?别以为其他人都是傻子,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歪主意!”
“就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连自己老婆都能送……”
唐越的拳头捏紧。
他之前的确经常带牧佳来公司,因为有时候工作上实在走不开,但他不放心牧佳。
牧佳刚生病的时候,其他人都不要,只要他,不然就不吃饭也不睡觉。
唐越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可是不能这么说牧佳!
“你就是唐越?”
在拳头快要挥出去的前一刻,一道和蔼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唐越朝那边看去,发现是公司的大客户叶梅叶总,也是刚才同事提到的那个人。
他忙收敛情绪走过去。
“叶总好,我是唐越。”
叶梅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
“听说你爱人的病好了?”
唐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点了头。
“嗯,比之前好多了。”
“方便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吗?”
叶梅没有和他弯弯绕绕太久,直接进主题。
“你不用紧张,我问你这些是因为我老师的孙子遇到了类似的事,而我正好从你们老板那里听说了你爱人的事。”
唐越心中的警惕打消了一大半,和叶梅说起牧佳的事。
“一家杂货铺?”
叶梅对这个答案不是太满意。
她以为唐越是找到了擅长治疗这种病的医生。
“是的叶总,的确是一家杂货铺。如果可以,我强烈建议您带您说的那个患病的孩子去那里看看,一定要亲自去。”
叶梅的兴致比刚来的时候弱了很多,在她看来这太无稽之谈。
一个诸多名医大拿解决不了的难症竟然会在杂货铺里解决?
她不信。
“你和杂货铺老板什么关系?”
唐越:“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叫姜小草。但是请您相信我,作为曾经的病人家属,我绝对不会因为和老板认识就和您开这种玩笑。”
他想到牧佳之前的情况,心里升起强烈的责任感。
“您可以看看,这些都是真实的照片,还有视频。”
唐越把牧佳之前的照片和视频记录的一部分放给叶梅看,又拿出在杂货铺那段时间牧佳的照片和视频。
都很短,但是对比非常鲜明。
原本以为这次又是白跑一趟的叶梅在看见牧佳生病模样时,瞬间坐端正。
眼神空洞,浑身淡漠,仿佛游离在世界之外。
这个样子她实在是太熟悉了,不就是老师家孩子最初患病时的模样吗?
而在新的照片里,牧佳已经在晨曦中低头画画,生机盎然。
仿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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