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在脚下蜿蜒,穿过一片竹林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栋古朴的木屋静静伫立在半山腰,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暖光在渐深的暮色里晕开一圈温柔的光域,却也引来无数飞蛾与小虫,绕着灯罩不知疲倦地盘旋飞舞。
炁依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眉头微蹙。那些密集振翅的小生物让她脊背发麻。
走在前面的母亲察觉她没有跟上,转过身来。逆光中,母亲的身影被暖光勾勒出一圈模糊的金边。她什么也没问,只是从随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巧的布包,递了过来。那布包是靛蓝色的粗布缝制,针脚细密,带着手工的拙朴。
“这是?”
“朝暮那孩子给的,”母亲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说是驱虫的药包。让你随意放在房间里就行。”
炁依伸出手,指尖触到粗布的微凉质感。她下意识地捏了捏,里面是些干燥的、细碎的填充物。“其实……我们用蚊香也可以的。”她小声说,像是在为自己不必要的退缩找补。
“既然人家特意准备了,想必有它的道理。”母亲抬眼,目光掠过她,望向那片被灯光吸引的虫群,“这片山野灵气足,草木繁盛,昆虫的种类也多,有些或许不是普通蚊香能对付的。你先试试这个。”
“……好。”
炁依不再多言,握着那个小小的药包,快步穿过那片被飞虫围绕的光域,推门进了屋。
木门在身后合拢,将夏夜的喧嚣与虫鸣隔绝在外。房间里弥漫着木头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她背靠着门板,这才松了口气,将药包举到鼻尖。
一种奇异的香气钻入鼻腔。
不是任何一种她熟悉的花香,玫瑰、茉莉、百合……都不是。它更幽深,更复杂,带着一点草本的清苦,后调却又泛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蜜糖的甜。这味道仿佛有生命般,主动钻进她的感知,在她脑海里勾勒不出任何具体的形象,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心底没来由地泛起一丝轻盈的愉悦,像被微风拂过的水面。
她握着药包,走到床边躺下,眼睛望着被岁月熏成深褐色的木梁屋顶,就这么握着,嗅着,不知不觉竟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炁依几乎是立刻检查自己的手臂和小腿——皮肤光洁,没有任何红肿瘙痒的痕迹。她快步走到窗边,仔细查看窗台和纱窗,上面干净得不可思议,连一只被灯光吸引过来、力竭而死的小飞虫的尸体都找不到。
效果竟然这么好?炁依捏起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药包,心里涌起一阵暗喜。
白天的活动很简单,跟着母亲去后山。母亲背着相机和各种器材,专注地拍摄着岩石的纹路、特定的植物,以及一些看起来毫无特征的角落。炁依完全插不上手,也无事可做,只好在一旁无聊地踢着石子,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山林间游移。
然后,那道熟悉的靛青色身影,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再次撞入她的视野。
朝暮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正弯腰采摘着什么。山风拂过,吹动她粗布衣裳的衣角,也吹动她的长发。
几乎是下意识的,炁依就朝她走了过去。可当真走到对方面前,停下脚步,她却又一下子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朝暮身后。
“你在看什么?”朝暮直起身,轻声问,向她凑近了一步。
“阳光……”炁依有些仓促地组织着语言,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你身后,落在你的肩膀上,还有……你衣服的纹理上,很好看。”她终于把话说完,耳根微微发热。
朝暮墨玉般的眸子里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让她眼尾那抹天生的微扬弧度更加明显。“昨天的药包,还合适吗?”她问,目光落在炁依脸上。
“很好用,”炁依连忙点头,语气真诚,“真的帮了大忙了,谢谢你。”
“喜欢它的味道吗?”朝暮又靠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她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扫过炁依的脸颊,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
“很好闻,”炁依忍不住笑起来,“以前从来没闻过类似的味道,很特别……”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因为在那发梢拂过的瞬间,她清晰地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幽深复杂的异香,正从朝暮的身上散发出来,比药包里的味道更鲜活,更生动。
她愣了一下,脱口问道:“你身上……也有这个味道?这个药,还可以涂在身上的吗?”
朝暮转过身,侧对着她,眼尾微扬,带着点说不清是调侃还是探究的意味:“怎么,你也想要同样的味道?”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炁依急忙解释,脸上有些发烫,“我只是……很怕昆虫,不光是蚊子。看到那些小的东西爬来爬去,或者突然飞过来,我就会很紧张,浑身不舒服。所以我想,如果这个药香方便分我一些,或者……如果成本比较贵,我也可以付钱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大概要在这里住很久,我母亲也说这里各种蚊虫挺多的,现在又是夏天,所以……”她越说声音越小,感觉自己有点语无伦次。
“那你随我来吧。”朝暮没再多问,转身便沿着来时的小路向山下走去。她一边走,一边低着头,嘴唇微动,似乎在低声自语着什么,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树叶。
炁依以为她是在跟自己说话,生怕漏听了什么重要的内容,也顾不得多想,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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