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是在跟我说话吗?”炁依小跑着追上朝暮的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朝暮像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一般,猛地转过身来,墨玉般的眼瞳直直地盯着她,里面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悸。
“对不起!”炁依被她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立刻收回手,低下头盯着山路上的碎石子,“我不是故意的。”
朝暮沉默了几秒,抬手拍了拍自己刚才被触碰的右肩,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我听力很好,以后找我,叫一声就行。”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刚才没说什么,这趟下山,只是去帮你配你需要的药膏。”
“嗯。”炁依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那点刚刚因对方之前的俏皮而升起的好感,瞬间凉了半截。还以为是个好相处的人,现在看来,不仅脾气有点怪,可能还有洁癖。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颇具规模的居所。炁依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像朝暮这样独居在山里的女孩,住处会相对简陋,没想到却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天地——碎石铺就的庭院,一口古朴的石井,一小片生机勃勃的菜畦,以及并排而立的两栋房子。一栋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茅草屋,这年头还能看到保存如此完好的草房,实在稀奇。另一栋则是通体雪白,墙面光洁,造型简洁利落,像极了城市里那些网红咖啡馆,尤其是那扇巨大的、孤零零立在窗边的桌椅,透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
那一桌一椅,也太不好客了。炁依站在院子里,望着朝暮,等着对方进一步的指示。
没想到,朝暮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了那栋白房子,丝毫没有理会她,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炁依僵在原地,进退两难。她本不是胆小怯懦的人,可朝暮身上总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沉甸甸地压着她,让她不敢随意造次。
“不进来吗?”不知过了多久,朝暮从一扇窗户探出头来询问,脸上没什么表情。
炁依松了口气,连忙解释:“我以为配药是什么机密的事,不能让外人看的,我怕进去唐突了你。”
朝暮别过头,背影对着她,声音有些闷闷地传来:“你不是外人。进来吧。”
“……嗯?”炁依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还是迈步走进了房门。
她刚刚说什么?不是外人?可她们非亲非故,难不成山里人都这么热情,把谁都当一家人?
踏入房内,里面的景象更让她惊奇。房间内部和外观一样简洁,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唯有房间中央的桌子上,一个青铜铸造的跪坐人像显得格外突兀。它就那样孤零零地摆在桌子正中央,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
“你想要这个吗?”朝暮背对着她,正熟练地用一杆小秤称量着各种干枯的草药,分装进不同的靛蓝色小布袋里,头也不回地问。
炁依的注意力被拉回,连忙摆手:“我只是好奇这是什么物件罢了,看起来……挺特别的,很有少数民族的风格。”她打着哈哈,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好奇。
“别遇见什么东西,都往少数民族身上套。”朝暮转过身,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纠正,“这是汉人祭祀用的物件。”
炁依脸一热,有些窘迫:“我不太了解。不过仔细看,是青铜的,确实很‘汉族’了。不过……”她凑近了些,仔细端详那小人,“这小人看着好像有点惨啊,怎么是跪着的?”
“跪着就是那么差劲的事吗?”朝暮反问,语气平淡无波,“万一,她是在祭拜祖先或者神灵呢?”
“可是……”炁依凝神细看,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你看它脑后,这雕刻的分明是条辫子,这是个女人啊!很早以前的祭祀,能让女人参与吗?这不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东西吗?”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里带上了惊疑。
“算你还有些眼力见。”朝暮的嘴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是很早以前的东西了。”
“那……这东西不用上交国家吗?”炁依脱口而出,带着学生式的认真,“文物不是都应该上交的吗?尤其是年代这么久远,保存又这么完好,还涉及到女性、祭祀这种重要议题的……”
她话没说完,朝暮突然伸出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那动作很快,带着草药的清苦香气。紧接着,朝暮用另一只手灵巧地拿起那个跪坐的小铜人,在炁依眼前随意地摆弄了一下,又“咚”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放回桌面。
“这东西,”朝暮收回手,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村落里家家户户都有,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你可别唬我,”炁依不信,“这东西还能家家户户都有?它看着真的很有历史价值!为什么考古方面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宣传过?”
“这东西,是我们的。”朝暮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我们有权利决定,它是否要公之于众,是否要让更多人知道。”
炁依看着她认真的神情,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某种界限,顿时有些讪讪。
“无碍。”朝暮转身,从靠墙的一个木匣里又取出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青铜小人,递到她面前,“喏,我这里还有一个,你要吗?”
炁依彻底愣住了,眼睛眨了眨,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平复了一下有些紊乱的呼吸:“……当真?”
“自然。”朝暮将那小铜人塞进她手里,“你的了。”
“……谢谢。”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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