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杏子酒熟成那天，伽古拉发现他破损的战斗服不知何时已经补好了。

缝线并不是普通的麻线，而是看起来被什么能量淬炼过，闪烁着暗红色的微光。针脚很细密，而且手法很专业，似乎尽可能还原了衣服原有的防护结构，除了胸腹处那个最大的裂口，其他部位的破损几乎都看不出来了。

他沉默片刻，还是照常穿上了它。

茉莉在晾衣绳上挂了彩虹色的床单。风把它们吹得鼓鼓的，像一片片即将挣脱束缚的船帆。

伽古拉枕着双臂躺在草垛上，目光穿透了那些飘动的布料，落在某个遥远的宇宙角落。

距离来到这里已过去三十个昼夜，他的黑暗能量仍像断了弦的弓，完全无法调动，连最基础的斩击都无法施展。

……还真是个废物。

要说不焦躁，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明白无法要求太多。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活下来已是老天眷顾，还能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安稳度日更是走运。

或许，这样的伤势康复就是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呢？

锻炼体术之余，总归要找点事做。他反倒是学会了用藤条编果篮、做花式果酱、用生鱼片摆盘之类各种花哨无用的生活技能。

“尝尝第四种发酵程度的。”

茉莉递给他一杯冒着气泡的杏子酒。

伽古拉一口气喝了半杯，刚要点评，却发现所有空气突然静止——血色极光撕破了气泡的天穹。

云层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翻涌成漆黑的漩涡，远处传来次元壁破碎的脆响。一只巨大的怪兽从旋涡中心出现，狂风猎猎吹起，电闪雷鸣。

伽古拉的身体瞬间绷紧，战士的本能立即被唤醒，他伸手想召唤蛇心剑，黑暗能量在掌心一闪即灭，让他只抓到了晾衣绳上滑落的木夹子。

该死！！！

那被理智压抑下的焦躁再度涌上心头。

“是蒙德H型变异体，看样子是追着你来的。”

茉莉的声音异常平静，踮脚收下彩虹色床单，不紧不慢的动作像在折叠降落伞。

“来得正好，等的就是它。”

她转身时似乎微笑了一瞬，摆起的发梢扫过伽古拉的手指。

“它的晶核能修补你的能量回路。我说过要送你一个礼物的吧？”

礼物？这玩意？

伽古拉退后几步。他倒要看看这女人打的什么哑谜。

怪兽终于突破了气泡防护罩，巨大的身体狠狠砸落在西边的山坡上，掀起狂暴的气浪。

伽古拉一个没注意，被气浪掀翻在晾晒的杏干堆里。

在金黄色的果干下落的空隙，他看见茉莉踩着冲击波的气浪跃上高空，那些床单在强光中重新变形、舒展，化作六只流光溢彩的羽翼。

她手中那根普通的晾衣杆，也在光芒中扭曲变形，延伸成一把缠绕着电光的雷霆之刃，刃锋边缘逸散出紫黑色的不祥光芒。

伽古拉一眼就辨认出那光翼和雷刃分别属于光和暗两种能量。

光暗能量融合使用？……开什么玩笑！这可能吗？

伽古拉瞳孔收缩。

接下来的战斗让伽古拉得以重新评估茉莉的真正实力。

她的身影在空中划出难以捉摸的轨迹，游刃有余地与怪兽缠斗。

她甚至没有巨大化，而是以正常人类的体格大小在和小山一样的巨兽战斗——没有谁比伽古拉更清楚这其中的难度。

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极少有人能击穿怪兽的防御，更别说造成伤害了。

……伽古拉紧盯着战局，身体绷得更紧。

全盛时期的自己……有和她的一战之力吗？

啊……真想和她打打看啊。

怪兽庞大身躯轰然倒地的震颤传遍整个气泡空间。烟尘弥漫中，那个闪烁着光翼的身影稳稳落地，径直走向那巨大的尸体，并且熟练地从怪兽胸腔深处剖出一颗闪烁着紫色光芒的晶核。

几根光羽在能量逸散中悄然飘落，不偏不倚地落在伽古拉摊开的掌心。

羽毛残留着战斗后的余温，触感却奇异的带着棉布的柔软，指腹还能清晰感受到类似纤维的纹理。片刻之后，羽毛才化为点点光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能量实体化？

能做到这种程度……

回到木屋，茉莉先洗净了晶核，随后把晶核碾碎，倒入陶罐的药汁里搅拌起来。

“为什么帮我？”

伽古拉突然发问。这是他第一次收起潜藏的敌意，一本正经地询问。

这并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出于对拥有强大力量之人的尊重。

即便之前明知道是茉莉救了他，他也难以完全放下戒心。毕竟，弱者的示好背后除了善良，还可能隐藏着陷阱、背叛或是利用。

但强者的善意往往会简单得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些雕虫小技显然不太必要。

茉莉却避而不谈，就像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时那样，仿佛要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有多大的隐情一样。

她只是将药汁敷在他心口，敷衍地来了一句：“因为你的惨叫太吵了。”

就在伽古拉以为这就是全部答案时，她又轻轻地、几乎是耳语般地补充了一句，目光依然专注在绷带的打结上：

“而且……你晒的果干，比我自己晒的甜。”

夜幕彻底笼罩小屋之时，蒙德怪兽倒在山丘上的庞大的尸体终于无声地分解、消散，最后化作一片闪烁着幽蓝磷光的蘑菇丛。

伽古拉百无聊赖，靠在墙角闭目养神。他听见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微微将眼帘掀开一条缝。

茉莉坐在桌边，借着油灯的光，正用多余的绷带编着什么。她编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个星星的形状。

接着，她东张西望一番，然后蹑手蹑脚地将那个绷带小星星塞进了自己仍在地上的外套口袋里，然后迅速退回桌边，假装无事发生，耳朵尖却已经微微发红。

无聊的把戏。

他心底嗤笑。

茉莉摸了摸耳朵，然后从桌子下的竹篮里翻出针线，开始修补战斗中破损的围裙，指间银针穿梭如飞鸟。

伽古拉想起她贯穿怪兽心脏的那道斩击，行云流水的轨迹与此刻缝补的动作完美重叠。

……奇怪的女人。

伽古拉重新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