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却是迎春楼最热闹之时。
大厅里歌舞升平,一派热闹景象。舞台中央的舞姬们腰肢摇曳,手部的飘带随着动作翩然起舞,引得台下看众如痴如醉。
聂夫人则在台侧的乐池处,她指下生风,娴熟地弹奏着琵琶。
而她的女儿,聂七七嘴里嗑着迎春楼的免费瓜子,百无聊赖等候在一旁。
“一、二、三……十九、二十,好了。”聂七七数着桌面上剥好的瓜子仁,随后尽数放在口中。
她眼睛弯成月牙般,嘴角带着浅笑,满足的感受着瓜子仁充满口腔的幸福感。
就在此时,视线的余光里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
聂七七往门口望去,那人正是那日的刑部侍郎。那人神情鬼祟,放着身旁的美人不看,注意力都在扫视四周,一看便是心里有鬼。
她正愁没有下手的头绪,这算是歪打正着送上门来。她起身悄悄跟在后方,想打探一番情况。
眼见那人上了二楼拐角处,就不见了身影。
聂七七赶紧加快脚步,谁知她刚踏上二楼,突然间,手腕被一道来自身后的力量拉住。
她朝后看去,一位穿戴雍容而满脸猥琐的男子,眼神色眯眯,自上而下不断打量着聂七七。
那人拉住她的手腕,一张口满嘴的腥臭味在空气中散开:“哎哟,好标致的小美人儿,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新来的吧?”
聂七七忍不住皱眉。
但她不想多生事端给母亲惹来麻烦,便耐着性子解释:“这位老爷,我不是这儿的姑娘,你放开我。”
没想到那人反倒开始叫嚣:“你哪只眼睛看着本少爷老的,我管你是不是这儿的,本少爷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
“你放开我!”聂七七用力抽出自己的手。
她手上霎那间脱力,手掌正巧从男人的下巴上打过。
男人揉着自己的下巴,咬牙切齿道:“妈的,脾气还挺烈。”
就在猥琐之人准备再次动手时,一袭红衣的叶老鸨从身侧走出,挡在二人之间。她身形高挑,正好将聂七七掩于身侧。
“叶老板,这是何意啊?”男人停下手中动作,语气中带着威胁。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声。
聂七七的左脸立马传来了火辣辣的胀痛感,她不敢置信的捂住脸颊。
“张少爷,这人不知礼数我已经替您教训过了。”叶老板故作娇柔地揉着自己的手掌,脸上虽带着笑意,眼神却十分冷冽,“但她也确实不是我们这儿的姑娘,事情闹大了就不好了,您给我几分薄面。”
“哼,这次就当卖叶老板你个面子。”那人虽然不甘,但眼中还是难掩忌惮。
在撂下狠话之后,就悻悻而去。
姓叶的随手将聂七七拉进了一间空房。
叶老板低头望向面前气鼓鼓的小人儿,声音中带着笑意:“生气了?”
“……”聂七七不作回应,默默攥紧拳头。
年幼时,她聂七七虽然不少被爹娘揍,但是还从来没有被人扇过耳光,哪怕是上官翎都只有被她欺负的份儿。
如今看在她是老板的份上,只能忍气吞声。
面对聂七七的沉默,叶老板好像也并未恼怒,反而颇为耐心地解释道:“那人是出了名的跋扈地痞,不让你吃点苦头,怕是没怎么容易脱身。”
叶老板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药膏有活血化瘀之效,要是这张漂亮的脸蛋儿留下印记就不好了。”她指尖沾染了冰凉的药膏,轻柔地抚上聂七七微肿的脸颊。
“还不是你打的。”聂七七生气嘟囔着。
叶老板闻言轻笑出声,手上的动作却逐渐放轻。
聂七七不由地看向那双手,指尖带着红润,比寻常女子似乎更加白皙修长。
两人距离咫尺,她视线不禁被叶老板的美貌吸引,那双上扬的丹凤眼噙着笑意,让她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聂七七回过神来,连忙接过叶老板手中的药瓶:“叶老鸨,不,叶老板,我自己来吧。”
闻言,叶老板身形一顿,手还僵持在空中。嘴角未来得及放下,眼中的笑意却已消散,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再给她加点瓜子吃,别让她闲着乱走。”她起身走向门口,吩咐门外侍者。
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我叫叶晨,晨风零雨的晨。”
聂七七望向红色身影消失的方向,她心想叶晨这个女人下手虽然狠戾,但对她好像并无恶意。
算了,不想了。
她现如今身无分文,还能有免费的瓜子嗑,左右是叶晨吃亏。
待聂七七心满意足地嗑完瓜子,下楼去找娘亲的时候,正巧遇上叶晨在给她娘结工钱。聂夫人神色欣喜从叶晨手中接过碎银,抬头就看到自家女儿红肿的脸颊。
聂夫人眼神落在她左脸,语气担忧:“七七,你脸怎么了?”
聂七七胡乱找了理由搪塞:“没事,脸磕一盘瓜子上了。”
而且那盘‘瓜子’还在一旁笑里藏刀地看着她。
近几日入夜后,聂七七总是睡的不太安稳。但凡身边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杯弓蛇影,生怕是那日的蒙面人找上门来了。
“咚咚。”院子里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聂七七一下睁开双眼,她小心起身拿起梳妆柜上的烛台,侧身躲在门后,生怕打草惊蛇。
她等了片刻,那扇破败的木门却毫无响动。
就在聂七七放下警惕,想开门一探究竟时,对侧的窗户闪过一道青绿色的身影。那人身手矫健,手掌撑着窗沿边,一使劲就翻到了屋内。
“咚。”一道重物砸击的声响。
“啊。”一声低沉的闷哼。
聂七七径直将手中的烛台已经砸向了那人。
她顺着月色的微光与那人视线交汇。
待看清楚来人之后,聂七七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怎么是你?”
上官翎揉着自己被砸的额头,语气轻挑调侃道:“几日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杀人灭口嘛,聂七七。”
“谁叫你大晚上翻窗,我看你才像想杀人灭口。”聂七七掉落在地上的烛台放归原位,“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他回答依旧不改:“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上官翎目光扫过四周,不由愣神,眸中神色幽暗。
破败的房屋,砖瓦残缺的屋顶,风一吹过就咿呀作响的窗沿。
聂七七从梳妆柜上取出火折子,将烛台点燃,朝着一旁的人询问:“你来找我何事?”
“怕你过得太开心,专程来气气你。”上官翎回过神,
自从家中遭难,这几日已然习惯了身边的人逐一离去,还未曾有人会来伴她。聂七七与上官翎置气斗嘴多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这位对家最是念旧。
想到这儿,她不禁莞尔。
月光皎洁,微风徐徐。
上官翎凝视着聂七七,眉眼舒展,嘴角噙笑,视线划过她左脸时,笑容却戛然而止。
他声线暗哑:“谁干的?”
聂七七表情些许疑惑,她顺着上官翎眼神的方向抚上脸颊,才恍然忆起:“哦,你说这个,我自己不小心磕的。”
这谎言太低劣,那脸上明显的红肿,根本不可能是磕碰所致。
上官翎凝瞩不转,视线紧盯着她。
“这点小磕碰没事的。”聂七七目光闪躲,继而苦笑呢喃,“上官翎,我已经不是侯府大小姐了。”
她缓缓落座在床榻边,抬手拍了拍身旁的床榻。“我房间没有凳子,就得委屈少爷您,只能坐我的床塌了。”
短短几日,聂七七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没有过多的情绪,收起了浑身的棱角。
上官翎掩在袖中的手微攥,沉默着走到她身边坐下:“聂七七。”
“嗯?”
聂七七抬头望去,上官翎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个淡黄色的瓷瓶。
“我偷了我爹的金玉露,敢不敢尝尝?”上官翎刚打开瓶盖,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合着白酒的清香就弥漫在空气中。
聂七七应声道:“这有何不敢。”
爹爹还在世时,她时常偷他的酒喝,每次偷喝一点,以免被他发现。有次不小心喝多了,为了蒙混过关将白水倒进了上好的玉壶春里。结果,被爹爹发现后,聂七七那段时间都被罚在家绣女红,她那贴身的凤凰钱袋也是那时绣的。
她从上官翎手中拿过酒瓶,随即扯下盖子,仰头畅快痛饮。
聂七七口腔中瞬间充斥着辛辣,同时,茉莉花的芬芳也沁入舌尖,回味甘甜。
“真是好酒,你怎么不喝?”聂七七双眸带着些许醉意,两颊染上粉红。
上官翎浅笑不语,眼神凝望着面前的人,随后又扫过她手中的瓷瓶口。
“我喝。”他抢过聂七七手中的金玉露,就着瓶口喝了一口。
“咳咳咳。”
酒才刚入喉,上官翎就呛得咳嗽起来。
聂七七瞪大双眼,眼神掠过那瓷瓶口,三分醉意变成了一分,脸上的红晕却更红了几分。
“果真是好酒。”他目光灼灼,声线略带沙哑。
聂七七眼睁睁看着上一刻还在说话的人,下一刻立马就倒在了她的床榻上。要不是她也喝了那酒,真要怀疑那酒中是不是有蒙汗药。
眼见躺下的人没有一丝回应,聂七七伸出手指试探他的鼻息。
“上官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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