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干什么去呀?”她站起身,看着鸯命像是被火舌燎到的背影。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才跟着鸯命跑进去。
半刻钟后,鸯命瘫倒在床上。她蹙眉瞪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衣裙,扯了扯身上刚换的一身新衣裙,一脸不悦道:“怎么净是些不入眼的?”
往日总觉得衣裙够多了。现在,她要送李嘉音出嫁了,竟然找不出一件像样的。不是太花哨夺人风光,就是太素净,看着就不吉庆。
再一想,距离李嘉音成亲只有半个月时间了。这时候恐怕找人重新做起来都难了,更别说,她到现在还没准备好要送李嘉音什么礼物。
竹茹帮着出主意:“姑娘,要不直接去成衣铺子里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若是身量不合适的直接让他们当场改了就是。”
她想了想,又否决了自己的提议:“还是算了,到时候去的闺秀贵女一定很多。若是让她们看到姑娘的衣服改动过,肯定就知道了姑娘买的是成衣了。”
鸯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踢了两下腿,无精打采道:“这倒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到时候送什么给她好啊?我与她,关系最是要好。远胜旁人,若是送的太贵重,怕她不收,送的太单薄,恐损减二人之间的情分。”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无头绪。索性坐起身来,指挥竹茹开库房。
由于温氏的嫁妆,有部分也放在她这里,再加上她外祖父那头时不时给她寄来的,或者她爹、她大哥平时给她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梧桐院里,她单独把西厢房开辟出来,用作库房。
二人一前一后,风风火火往库房里走的时候。
正巧温氏在槐花的搀扶下,一步步走进院门。
温氏一看到鸯命,眼睛就亮得仿若璀璨的星子。她挣开槐花的臂膀,朝鸯命奔过来。
鸯命走上前两步,怕她不注意脚下会绊倒。一边嘴里喊着让她慢一些,一边搀住她的臂弯。
“娘,我们一起去看看你的嫁妆如何?”鸯命凑在温氏的耳边,低头看她娘的反应。
温氏自从得了这病后,神志不清。鸯文礼怕下面的奴仆欺辱她不懂银子上面的事情。趁她不留意,撬开库房的门,行盗窃之事。就做主把她嫁妆中贵重的那部分东西,先搬动了鸯命的院子里,反正他们只生下一子一女,以后留下来的,都是二人的。
真要细数温氏的嫁妆,恐怕得叫上几个人,清点上两三日。温府地处乌程县的青镇,家业庞大,涉及的生意也很广,不过最主流的,还是以载桑养蚕、缫丝为主。往年浙江府上缴丝绢的前几名,乌程县就占了个大头,可见温氏的家业之大。
温氏的三个哥哥也擅于钻研经商一道,又借着京中有鸯次辅这个妹婿在,乌程县的地方官员自不必说,广开方便之门。因其地理位置特殊,朝中还在当地设立了二府衙门驻地,添任的通判,还是鸯文礼一手提拔起来的。温氏自然生意长隆。
除了缫丝一业外,在丝绵、纺织、米业、竹制业都有涉及。
温氏神情有些恍惚,喃喃道:“嫁妆、嫁妆。”她垂下头,发髻上的流苏轻晃。
须臾,她又抬起头,眼里溢出笑意,反手捉住鸯命的胳膊,欣喜道:“好,看嫁妆,看嫁妆!”
鸯命迎上她的目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知道她压根对嫁妆两个字没有一点反应,她长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娘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她移开视线,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外祖父外祖母如今身体可好?”
说完,就打算带着温氏,一起走向厢房。
却没料得温氏突然甩开她的胳膊,直接奔向西厢房。
“娘!”鸯命低呼道,忙抬步跟在她身后。
“夫人说来认不得人事,偏偏就记得姑娘。我看夫人倒还记得她自己的嫁妆呢,心里门清呢。不然怎么偏往西厢房跑。”竹茹惋惜道。
她看了眼槐花,对方只回以她一脸憨笑。
温氏跑到西厢房门口,忽然蹲了下来,她用力狂拍西厢房的门板,一边拍一拍呼喊:“爹,娘,开门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这番动作,吓了鸯命一跳。她跑到她娘身旁,也蹲了下去,侧头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她娘已经泪流满面。
她慌得不知所措,想要拥住她娘,却被她娘拼命挣脱开。她把求援的目光投向竹茹和槐花,两个人也像是傻眼的样子。
好在前者机灵一些,撒开脚丫子就说去找李嬷嬷过来。
等到李嬷嬷紧赶慢赶喘着粗气过来的时候,温氏早就已经止住了。靠在鸯命的肩膀上,闭着眼睡着了。
李嬷嬷怕她着凉,让竹茹把鸯命的外衣拿一件出来,给温氏披上后,才让槐花背她回自己的院子里。
或许她娘心里还是很清醒的,只是她陷在了过去的某段记忆里,找不到出路罢了。如果吴老大夫的师弟能够出手救治,说不定她娘可以好起来。
鸯命想到这里,让竹茹把库房的钥匙和罗列物件的单子交给她自己。一会儿她自己进去看,又让竹茹赶紧跑一趟吴老大夫那儿,看看他师弟有没有音讯。
天一日日冷起来了。
总得有些进展才能让人安心。
竹茹忙抬手把手里的东西交出去,转眼就跑没影了。
鸯命打开库房的门,里面定时有丫鬟打扫,所以并没有一丝灰尘。她比照着单子上罗列的物件,挑了几样都不满意。
直到看到,博古架上摆放的,一个方形黄花梨木匣子。
她蹙起一双眉毛,似乎对里面放置的东西,没有任何印象。什么时候这里放了这样一个匣子?看样子时间已经很久了。因为她往常习惯把同一时间收进来的东西放到一处去,这个木匣子周边的东西,都是她孩提时代的东西。
是以判断这个东西已经摆放很久了。
她愣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拿。无奈这个匣子被摆放在博古架的最顶端。她踮起脚尖,又寻来凳子,搭着凳子才堪堪把这个匣子够着。
等到拿下来的时候,已经累得出了一身薄汗。
她好奇心正旺盛,连忙拍了拍凳子上的灰,坐了下来。匣子用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上面用彩漆绘制了一幅江南采莲画面,小舟中有人摇橹,舟尾有小童探出半个身子,采摘着莲蓬。清波荡漾,浮云掩映。
“这是外祖父家那边送来的吗?”
锁扣精美,她琢磨了两下,才打开。
刚打开,她就愣住了。匣子里铺着一层层红绸,红绸中间躺着一块鸳鸯戏水的和田玉佩,准确来说,是只有鸯的那一部分。左半边的鸳,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块玉佩,就是前世她与崔鸳指腹为婚的信物。
她伸手从红绸中取出玉佩,抚摩着玉佩上的荷叶纹路。陷入了回忆中,情绪低落,前世玉佩她常常戴在脖颈里,崔鸳拥有玉佩的另一半。
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整块玉佩。具体的来由,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是彼此的爹娘定下的亲事,后来交换了这块玉佩。不过,这玉佩的另一半,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鸯羽翼丰满,姿态怡然。颈项长伸,神情缱绻,似乎与另一半的鸳虚空中,遥相呼应,底部荷叶擎盖。雕刻这枚玉佩的人,想必也是怀着某种情愫。才能让玉佩如此传神。
“姑娘!姑娘!喜事临门了!快快快,你快出来!”竹茹扒拉着院门,喘得直不起腰,她刚才从顺子嘴里听到这个消息,连吴老大夫那里都没去,就直接原路返回。
她跑得口干舌燥,双臂转而撑在大腿上。缓过了劲儿,踉跄了两步,就朝着库房疾走进来。
鸯命被她一嗓子给吓了一激灵,她慌忙把玉佩放进匣子里,盖上了匣子。假装还没打开过的样子,她觑着眼,问竹茹:“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让你去找吴老大夫吗?喜事难道是他师弟找着了?”
竹茹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匣子:“姑娘,这匣子里是什么?奴婢之前打扫的时候就看到过,不过还没看过呢。”
鸯命无所谓道:“不过就是小时候的玩意儿罢了,没什么。”她随手把匣子放在一旁,岔开话题:“你还没说呢?这么急急忙忙的是怎么了?”
竹茹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脸上喜气洋洋,走近两步:“姑娘,崔大人来提亲了!刚奴婢去找吴老大夫的时候,听见老爷身边的顺子说的。奴婢就转头先来告诉您了。”
她“嘿”笑一声,看着鸯命明显愣住的样子,托着腮道:“奴婢就知道崔大人对您有意,不然不会屡次三番救您的。”她说完,又换了一副担忧的表情,为难道:“就是崔大人家境不太好,姑娘您嫁过去会不会吃苦?”
鸯命眸光闪了闪,她看向院子里的两颗梧桐树,轻声问:“你是说崔鸳来府里提亲?”她像是被这个消息给砸懵了。说完还指了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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