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五刻,凛冬殿檐角的暖玉铃叮叮当当响了。
你迷迷糊糊从书案上爬起,脸上还压着昨夜练字本的印子。发梢垂在鼻尖,有点痒,也有点乱。窗外的朝雾仍在缭绕,瓦上的霜气尚未散尽,整个神界的东庭都还笼在一层光晕中。
“唔……现在才几点啊……”你打了个哈欠,挣扎着从小被窝里探出半只手,准备重新捞回那片温热的羽绒软毯,企图在天地未醒之前苟延残喘一小会儿。
但,计划终究抵不过天时。
“起来了,世子殿下。”窗外传来那道你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温温润润,却带着一丝清冽书卷味与……一缕让人不禁皱鼻子的淡酒香。
是他,涣。
“今天该早课,莫要又赖。”
你整个人一激灵,差点把被子整团拽下床。
“涣你又擅闯洵的窗!”你一边惊叫,一边迅速把脸上练字印子抹了抹,像在掩饰什么天大秘密似的。
窗外的涣只是笑,声音仿佛是清晨薄雾里酿的一盏温酒,轻轻暖进骨头里:“哪门子擅闯,昨日你亲口说的,‘若我再睡过头,就准你用窗边的风铃声唤我起’。”
你噎住了。
确实说过。
但你昨天是被诗经卷压着脑袋、做噩梦醒来之后说的,那会儿你半睁着眼,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你眯起眼睛,一边踢被子一边嘀咕:“涣你是不是专挑我神志不清的时候记仇。”
“我只记你答应过的事。”涣倒是一派认真,还咳了一声,“况且你这几日落了两场晨课,昨日还在丹台上打盹被景副神点了名。”
你:“那是他故意的!他专挑我!”
“嗯。”涣语气不急不缓,“他说你靠着你的世子之名横行三界,连课都不听。昨晚还传了话来,若你今晨再迟,便要去神书司抄三十页章程。”
你:“!”
这下,你是真的彻底清醒了。
三十页《神律章程》,那不是字多的问题,是它写得太!难!抄!——文句繁复、字体繁琐,还全是规章制度。你上一回罚抄,一只手写到抽筋,另一只手还要给自己泡上止痛膏。
你迅速翻身跳下床,甚至没顾得上系内衫带子就急匆匆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响时,你还在嘴里念念有词:“不抄不抄,我就是现在飞去上早课也行……”
门外站着的涣,果然已换了朝服,淡青色云纹袍子在晨光里显得修整而庄重。他见你披头散发地冲出来,眼角没忍住轻轻一抽。
“衣襟反了。”
“啊?”
你低头一看,果然把内衫反穿了,露出一截不该在外头的绣边。
你在原地蹦了一下,整个人又缩了回去,砰一声关了门。
“你不早说!”
你在门后大喊。
涣:“我正要说,你就跳出来了。”
你窝在屋里火速整理仪容,顺便从案上扫了几本卷轴塞进书袋。门外安安静静,涣没有再催,但你知道,他肯定还站在那里,等你。
你嘴角慢慢翘起来。
其实你不讨厌他唠叨你。就像不讨厌他把你从窗外喊醒,也不讨厌他帮你整理,帮你把练字本上的折角理平——虽然你嘴上老说烦,但心里从来不真生气。
你也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他总记得你不记得的事,也许是因为他总愿意在你闯祸前拦一把,又从不逼你认错。
你穿好外袍,拉开门,果然,他仍站在那儿,手里提着你的书袋,另一只手还帮你拎了早课所需的青玉笔匣。
“走吧。”他微微点头。
你“唔”了一声,想说谢谢,却又觉得太正式,于是只是默默接过笔匣,和他并肩走下台阶。
走出凛冬殿时,天光刚刚从云霭中透出来。东庭的长阶仍有薄雾未散,地面上的寒露凝成一层,踩上去微凉。
你打了个小喷嚏。
涣偏过头来看你一眼,没出声,只轻轻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递过来。
你看着那帕子,有点好笑:“你什么时候开始随身带帕子的?”
“自你上次鼻涕蹭在我衣袖后。”他说得很自然。
你噗地笑出声来,接过帕子胡乱擦了擦:“那也是你自己非要用袖子给我挡风……”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风从他发间穿过,像拂过书卷的晨光。
你走了几步,突然想到:“对了,涣,你昨晚是不是喝酒了?”
涣微顿:“嗯?你怎么知道?”
你得意:“你早上叫我时,有酒香。”
他低低笑了一声:“只是随礼应酬,喝得不多。”
你忽然有点不高兴。
“你身体不好,别总喝应酬酒。你上回夜归发热,是不是也因为这个?”
他愣了一下,随后点头:“好,下回若无必要,就推了。”
你一时间有点心跳乱了节奏。
你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起了作用,但他愿意听你话,就让你莫名有种……不属于“师生”或“上神与世子”的柔软。
你低下头,装作认真看地上的寒露,轻轻说了一句:“那你下回若要喝,也记得先吃点东西再喝。”
涣:“好。”
他答得很轻,但认真。
你忽然有点想转移话题:“今天的课是什么?”
“神力基础和律书诀。”涣回答,“之后是默写一篇咏文。你还记得吗?”
你面露苦色:“我昨晚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他轻轻“唔”了一声,取出你练字本的一页:“那你一路背一遍,我来听。”
“现在?!”
“现在。”
你叹口气,但还是照做。一路念念叨叨地复背,错了他就温温柔柔地纠,念对他就轻轻“嗯”一声。
你忽然觉得,今天也挺好。
虽然早课苦,课文难记,但你愿意多走一段路,只要他在你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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