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被划破咽喉的糙汉来不及闷哼一声摔地身亡,瞪圆的双眼还凝固着惊愕,那对中年夫妇顿时慌了神。
他们尚未来得及下令应对,那名身形修长的男子已然无声地踏上甲板,同时数十名黑衣侍卫如鬼魅般迅速从岸边芦苇丛中暴起,将他们团团围住。刀剑出鞘的铮鸣划破寂静,惊起一群夜栖的水鸟。
“是你!”
那对夫妇顿时认出,眼前这个埋伏在船篷之内的男子,正是先前在长乐县城门口命令县令开棺的人。然而任凭他们如何回想,也绝难将这个面容整洁的男子,与数日前在山间穷追不舍、满脸虬髯的猎户联系起来。
别说那对夫妇了,就连始终静立一旁、将此人从头到脚反复打量数遍的云初奇,竟也未能识破他的身份。这个曾经在山林间戏她如蝼蚁,将她吊在树上一夜的匪人,此刻竟以截然不同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叫她如何能将二者联想到一处?
那汉子气急败坏,拔刀直指站在甲板上身形修长的男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男子不予理会,沉吟道:“把孩子给我。”
“呸,我千辛万苦抢来的孩子凭什么给你?”那汉子转念一想,“你不会是上面派来阴我们的吧?见我们能找到人,一下子还找到了三个,眼红了?”他越想越笃定自己的猜测。否则如此周密的计划,怎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男子复道:“把孩子给我!”
“你他娘的欺人太甚……”那汉子气急了,撩起袖子准备杀个你死我活。
那妇人急忙拉住那汉子的手,低声道:“这个时候还犯什么浑,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说完,她向那男子笑道:“这位小哥,是不是我把孩子给你,你就放我们走?”
那男子沉默不答,着实让那妇人难猜心思。
静默在旁的云初奇分不清敌友,着急突然冒出个人来坏了烛明大哥的计划,该怎么办才好。她想悄悄挪身去问装昏迷的烛明大哥,却还是犹豫着不敢动弹。
“哦,还有她。”这时,那男子抬起指尖的短刀指向云初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对她下杀手呢。
云初奇愣了愣,她好像不认识他,要她做什么?
那妇人闻言,面上笑意骤然凝固,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翻涌着凶光,“得寸进尺——”四字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出,“既谈不成,那就各凭本事吧。”
那妇人眼中寒光一闪,率先发起攻势。只见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抽出藏在腰间的长剑,与身旁愤怒难耐的汉子形成犄角之势,一左一右向站在甲板上的那名男子包抄而去。那妇人剑走轻灵直取咽喉,那汉子刀势沉猛横扫下盘。
与此同时,那些糙汉已如猛虎出柙般向十余名黑衣侍卫扑将上来。有的挥刀直砍,有的双拳锁喉,更有甚者抓起地上石头猛砸血肉之躯。河岸边顿时刀剑交鸣,碎石和鲜血在阳光下激荡。
云初奇趁机拍了拍烛明,“烛明大哥,你的计划怕是不成了。我们先跑吧。”然而,任她如何拍打摇晃,烛明都没有反应。
“不会吧?”云初奇冒出不好的预感,她忐忑不安地把手放到烛明的鼻间,只觉呼吸似有若无,吓得收回了手,“该不会是快要饿死了吧?”
云初奇手忙脚乱地从包袱里翻出干硬的馒头,双手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她下意识就要将馒头掰开往烛明嘴里塞,却在触及对方紧闭的唇时猛然惊醒——昏迷之人如何吞咽?她急中生智,抓起水袋倾斜着倒出少许清水,将馒头细细撕成絮状浸入水中。望着逐渐软化的馒头糊,她小心翼翼托起烛明的后颈,让这简陋的流食能缓缓滑入喉间。
云初奇见缝救人之际,那对夫妇在刀光剑影中,合击之术渐露疲态,连交二十个回合时显出了破绽。那汉子的右臂被划伤渗出鲜血染红了半截衣袖,那妇人左肩的衣料也被短刀撕开三道裂口。
反观与他们对战的那名男子,始终游刃有余。他指尖上的短刀总能在夫妇二人兵器衔接的刹那找到空隙。当他的短刀第三次突刺那妇人咽喉时,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那妇人竟然将怀里的孩子横亘在胸前。
那男子生怕误伤了孩子,急忙卸去冲势连退三步。她趁机剑招陡变,原本渐落下风的守势顿时转为猛烈攻击。那妇人见他如此忧心孩子的安危,心生狠计。只要那男子一出手,那妇人立马利用孩子挡住攻击,再与那汉子联手合击。如此反复,根本不给那男子痛下杀手的机会。
那男子眉头紧缩,甚是厌恶那对夫妇的手段。
然而,那妇人已从交手中认出了那男子,得意道:“原来是你啊。看来,这孩子你注定要不回去了。”
那男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手中短刀寒光一闪,再次朝妇人直刺而去。妇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熟练地将怀中孩子往前一推。刀锋擦过孩子的衣襟,却直取妇人身后那汉子的胸膛。
电光火石间,那妇人猛然醒悟,失声喊道:“当心——”
眼见那汉子避之不及,短刀将没入他的心口。妇人突然将孩子高高举起,面目狰狞地喝道:“再动一下,我就摔死他!”
话音未落,那妇人已见男子身躯凝滞,暗自松了一口气。松懈之际,地面突然窜出无数条藤蔓分别缠住妇人和孩子。那妇人看出对方想借藤蔓救走孩子,连忙挥剑斩断缠绕在身的藤蔓,并死死抓住孩子的手不放。因为她知道,一旦孩子被救走,她就失去了活命的筹码。
在旁照顾烛明的云初奇撇见藤蔓,心中大喜,深知三斤也赶来救她了。又见孩子夹在那妇人和藤蔓之间被来回拉扯,着实危险。情急之下,她拾起地面上的碎石连连弹向妇人。那妇人既要应对藤蔓,又要避开连续攻击的碎石,尤其是碎石集中攻击她那只抓住孩子的手,让她应接不暇。
那妇人一个恍惚间,接连飞来的碎石猛然击中她的手臂,尖锐的疼痛夹杂着麻痹感瞬间沿着神经炸开,令她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眼见孩子将被藤蔓救走,她忍着剧痛伸手抓住其中一根藤蔓。
“啊——”突然,身后传来汉子惨叫的声音。
那妇人扭头一看,汉子已经摔倒在地,心口还插着一把短刀,那男子指尖上的短刀。妇人面色惨白,目露红光,“你们……你们……我死也要拉你们一起陪葬……”说着,她从怀里掏出影魄珠,用力捏出一条裂缝后狠狠摔在地上,随后向那男子攻去。
只见影魄珠碎裂,释放出封在影魄珠中的黑影。那黑影越变越大,并分化出十几条黑影来,向被藤蔓包裹的孩子袭去。
云初奇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那团在影魄珠中翻涌的黑影,竟是传说中杀人不见血的影煞!
那男子同样脸色剧变,冷汗霎时浸透后背。他比谁都清楚影煞的恐怖,而此刻那团黑影正扑向藤蔓包裹的孩子!若孩子被影煞缠上,必死无疑。
他暴喝一声纵身跃起,却被那恶毒的妇人猛地拽住衣袂。那妇人竟狞笑着用身体作铁索,死死缠住他的双腿,“想救他,做梦。”
云初奇突然大喊:“三斤,把孩子给我。”她奋力向孩子的方向奔去。
原藏身船蓬之中的三斤倏然闪身甲板之上,捏决施法操控那藤蔓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送往云初奇的方向。奈何那可怕的影煞啃噬藤蔓的速度快得骇人,孩子距云初奇尚有丈余时,承载的藤蔓便已寸寸崩断,孩子从崩断的藤蔓中直坠而下。
与此同时,被缠住的男子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慌乱。只见他右掌以开碑裂石之势重重拍在妇人头顶。“砰”的一声闷响,妇人双目暴突,眼角、鼻孔、嘴角同时沁出七道血线,缠在男子腰间的双臂顿时松软如棉。男子借势旋身一记鞭腿,将妇人如破麻袋般踹出三丈开外,自己则化作一道残影直扑向坠落的孩子。
可惜,他晚了一步。
那可怕的影煞,已如饿狼扑食般袭向孩子。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道单薄身影倏然横插而入——云初奇一把将孩子揽入怀里,整个瘦弱的身躯用作肉盾般紧紧护着。她的后背完全暴露在影煞面前,肩胛处的衣衫瞬间被撕开数道裂口,鲜血如泼墨般在素色衣料上晕染开来。
“嘶——”
云初奇只觉后背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她咬破下唇硬生生将痛呼咽回喉中,双臂如铁箍般将孩子护在胸前。就在影煞即将啃噬她脊椎的刹那,一声声凄厉的尖啸划破河面——那声音仿佛能刺穿耳膜,却在最高亢处戛然而止。
万籁俱寂中,只剩她急促的喘息和孩子安稳沉睡的呼吸在晚霞西去的夕阳中交织。
云初奇急促地喘息着,缓缓转过身来。眼前赫然出现一株奇异的植物——青翠欲滴的叶片间,赤红如血的枝条正绽放着温暖的金色光芒,将她和孩子温柔地笼罩其中。那令人胆寒的影煞,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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