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隔帘,四人看到九条正坐在地板上,她的眼中噙着泪水,这看的相原心中愧疚感满满。
挨了打之后他就冷静下来了,脸颊的疼痛提醒着他,他不该那么说话。“对不起小姐,是我说错话了。”有外人在时,十一依旧是他眼中的九条七绪,发生在九条身上的事太过玄幻,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所以皮下换人这事,他们连迹部都没有告知,更不要说让立海的人知道。
“真田君,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只是接下来的课我暂时回不去上,所以要再麻烦你帮我请个假。”无视相原低下去的身形,九条挣扎了一下没起得来,便只好先请真田三人出去。
“好,那你休息。”看得出九条想和相原私下说些什么,真田三人了然的退出保健室,于是只一瞬,房间里只剩下九条和相原二人。空气中有一点点沉默,起不来就干脆坐着,九条靠在床沿边,现在只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痛。
她是九条七绪,是与克劳德求了许久的情才顶替了十一回到自己的身体代为执掌。
克劳德出现后,九条再也没有陷入过昏睡状态,十一帮她在现实生活的一点一滴,她也能清楚看见,所以她是知道十一因为西塞的出现而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
见过十一的丁点过往后,九条一直很心疼她,如果说西塞与她之间的事情只能靠她自己去解决,那九条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十一短暂的喘息空间,并帮助她与克劳德见上一面。
她只是是没想到十一这么能忍。
腰间的枪擦伤,双腿的酸痛感,膝盖的磕碰伤,以及两天未进食的饥肠辘辘都让九条觉得浑身难受,这对她来说几乎算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伤痛,但十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反正九条是想象不到十一究竟是怎么在浑身不适的情况下还像个正常人一样坚持跑完了那五十圈,甚至最后还换来了相原如此精准的痛点蹦迪。
“相原叔,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是,这次是我错了。”低着身形的人此刻毫不扭捏的在认错,但说完话他又惊愕的直起身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是小姐你在吗?”
“是我。”叹着气的九条,换来的是相原一个大大的拥抱。
“太好了,她把你还回来了。”相原几乎没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候,除非此事牵扯到九条七绪,他在她身上倾注了不亚于信玄的感情,除了没有血缘关系,他与亲人无异。
今年四十岁的相原,自大学认识信玄起就一直跟随在他左右,并几乎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九条家,如今他虽还单身,但在他心里,九条就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和信玄一起护好九条是他此生的追求。
所谓关心则乱。
十一是个过分自主的人,相原不了解她,自然也不知道她的计划,对于自己因情感驱使而做的过分行径他此刻也在心中反省了起来,但是九条因此回来了又让他心下庆幸。
他真的很想念九条。
“其实是我把她顶下去的,因为我真的看不下去她那隐忍强撑的模样。”
“她抢了你的身体,还要替她考虑吗?”相原有些不懂。
“不是她抢。”谁知九条只是摇了摇头。“她是我求来的救星,我觉得做人不应该忘恩负义。”
相原顿了顿。细想想这短短一周半的时间,十一似乎确实一直在替九条解决问题。
从辻堂绑架事件开始,再到藤田偷药,清水下毒,北野正式被捕,这些事情有一件算一件,但凡是九条去面对,被处理的都会是九条本人,所以他应该是要感谢十一的。
“……她叫什么名字?”
“西娅。”
“野村平次,是跟她有关系的人吗?”
“野村平次,或许应该叫他西塞,我认为他是死后才投生在这个世界里的,但似乎保留了前世的记忆,而他上辈子的身份,是西娅的生物学父亲。”
“生物学?”相原想起十一在谈及野村平次时,眼中似乎是有点怒意在的,如果这样形容父女关系,那只能说明他们之间存在大问题。
“他们的关系不能简单用‘不好’这两个字来形容,西娅的日子过得很苦,这跟西塞有脱不了的关系。相原叔,其实你在见识过别墅里一打三十六的场面后,应该也能明白西娅并不是出自普通人家,毕竟正常的家族教育,又怎么会把子女培养成能如此战斗的人呢?警视厅专练擒拿的警员都打不过她,而且说实话,我现在其实浑身都难受。”
“哪里难受?我带你去医院。”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个一身伤病的退役运动员。”所以她先前眼中噙着的泪水,主要还是被痛出来的。“但是西娅掌握着身体控制权时,她并没有喊过一声吧。所以相原叔,你以为她真的不会痛吗?她只是独自在这陌生的世界,没有愿意信任依靠的人罢了。我原本还告诉她,实在不行便只信你一人,她也认同了,但你今天这么做,等于是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虽说解决西塞后西娅就会走,但至少她在的时候,请不要这样对她。”
“我明白了,她回来后,我会再向她道歉。”
“不过西娅的事情不要对爸爸细说。”
“放心。”
“以及还有件事。”九条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肚子。“西娅两天没吃饭,我现在好饿啊。”
“……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藤泽端着煮好的安神茶回来后,保健室已经空无一人,相原将九条带回东京前,还留了纸条向她说明情况。
无非是一些感谢老师费心的话,藤泽看着端正的字迹,捧着杯子坐回了椅子上。“看来只能我自己喝了。”无所谓的拧开杯盖,她将工作记录翻开,笔身在指尖旋转了一圈后,在本上添上了一笔治疗记录。
九条这次吃过饭后,足足睡了十六个小时,休息充分后疲惫感是消除了,但长伸懒腰时不小心拉到了腰间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收拾,洗漱,换了身干净的校服后,九条从房间里出来,下楼时正看见相原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他的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西装,一看就是在这儿待了一晚上没回去。
听见拖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相原将文件收拾放好,转过身时正对上九条的视线,只是他的眼中带着些打量,似乎是在思考眼前人现在到底是谁。
“相原叔,还是我在。”沉默的气氛在九条笑着发声后被打破,她看到相原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天都亮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一下。”
“我没事,已经休息过了。”相原不敢走,他怕他一转身九条就又离开了,所以他在这守了一夜。
“西娅太累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你可以安心,公司不是还有事吗,大家都还在等你吧,你先去忙完,我保证晚上回来我还会在。”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九条笑的温和。她知道的,十一被自己强制下线后,克劳德会按计划留她休整一段时间,至少要到今晚入睡以后,所以在此之前九条还能感受一下变回自己的模样,而且是因祸得福的恢复了正常状态的模样。“我准备去学校了,相原叔要是不放心,就早点去公司,忙完了还能早点回来不是吗。”
犹豫一分钟,相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小姐,我下午忙完过去接你。”
“好,相原叔路上慢点开车。”目送相原先离开,九条这才转身向餐厅走去。
一个身体只能容纳一个灵魂,九条与十一两人,谁脱离身体控制权,谁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鬼魂,所以这么说来,倒是也有一周半没有做这个能感受阳光雨露的人了。
因为出门早,小田切将她送到立海校门口时,甚至还是社团早训都未开始的时候。起的早就是好,九条背着挎包在立海校园里走着时,对于这个许久未亲自体会的世界满是怀念。
“九条?”幸村背着球包往部活室去时,看到了此时正坐在音乐教室外的九条,这让他不禁掏出手机确认了下时间。印象中,九条没有这么早出现在立海过,从东京到神奈川虽然距离并不远,但驾车也是需要时间的,幸村本来今天来的就早,只是如果九条在这已经坐了许久,那就说明她出门更早了,这就有些稀奇了。“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吗?”看状态,似乎是比昨天要好很多。
“我的身体?”被幸村唤回了注意力,九条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天的十一的状态。“吃过饭睡了很久,现在已经精神十足了。”
“恢复了就好。”幸村笑了笑,本来他想着和柳商量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上点忙,但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你怎么,坐在这外面?”音乐类社团的人不会像运动类社团一样这么早过来训练,他们一般自己家也有训练室,所以早起都要练一会儿才会来,九条以前也是如此,但今天却独自一人坐在无人的音乐教室外,让人看了就觉得奇怪。
“有些怀念过去练琴的日子。”
“你的伤……”因为最近十一在网球方面表现出的极佳天赋,幸村甚至有些淡忘了九条原来是个专注钢琴的‘文人’,这么说来,他似乎也有许久没有见她弹琴了。
“当然,不是不能弹了的意思,幸村君不必挂心。”只是十一不会弹,那九条也愿意让她短暂改变一下自己在学校里的形象,也免得村田老师总是找上门来。
幸村君?这称呼似乎与先前有些不一样,而且今天的九条说话也比前两天要更温和的样子,倒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九条今天来的很早,如果没什么安排,能陪我练会儿球吗?”
闻言,九条的动作顿了顿。“我可以,看你练。”她其实是不想练的,毕竟网球对于她这种体育苦手的人实在太难了。
“九条上次和迹部打过一局,表现很亮眼,所以作为启蒙老师的我,不能私心换取一次网球陪练吗?”说着,幸村还表现出一副受伤模样,这看的九条有些不忍拒绝。
“啊……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但是不忍拒绝也得拒绝,她又不是十一,她可是一点都不会打球的。
“给我喂球就行了哦。”再退一步,幸村看着九条,想等她一个同意的回复。
“……那只到有人来哦。”算了,只是喂球的话,她应该也能做到,网球部接下来还要待的,可不能老是驳了身为部长的幸村的意见。
满意的带队向球场进发,幸村此刻的心情略好,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和九条独处,那今天早来倒还算有些收获。
不过他的好心情也只维持了一会儿。
从看到九条握拍的姿势起,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虽然九条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握拍,但幸村发现她并不如前些天那样动作精准又完美,简直就像个依葫芦画瓢的门外汉,喂给自己的球一直东飞西跑,没有好球全是坏球,倒是歪打正着的让他因为接球加大了脚下的步伐变动。
这也算是一种训练吗?幸村敛了敛神色,心中腾起点说不明的怪异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人不是前些天在场上活跃奔跑的人,简直就像是一夜之间换了内在,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点陌生感。心下怪异的幸村停下了接球的动作,抬手示意九条可以不用发了,握着拍回到长椅边时,他微微打量了九条一会儿,却并未说出质疑的话。“一会儿柳就过来了,九条可以先休息一下,等下再和他一起准备训练器材。”
“嗯?幸村君不练了吗?”
“我要去跑几圈,九条要一起吗?”
“啊哈哈,不了。”
意料之中的收到一个拒绝,幸村也没说什么,他只是笑着转身往球场外跑,然后在九条看不见的地方收敛了笑意。
这人果然有些反常的陌生,所以一个人为什么会又有了些变化?幸村不明白,他只是把怀疑的种子种在了心里,决定之后再慢慢观察一下。
普通的一个早训,在大家陆续到场后变得并不普通。
九条拿着记录本低头在写成绩时,被仁王打偏的一球正中脑门,吃痛的后退时凑巧碰翻了一旁的球框,黄色小球滚落一地,光绊倒一个她自己。
弹起的球蹦到了真田脑袋上,他黑脸的瞬间,回球的力度大了几分,正好重重落在切原脚边,被吓到的切原虽然接住了这一球,但回击的球竟莫名其妙的朝着九条飞去,她没反应过来,脑袋又被砸了一下,这下彻底趴下了。
“我的天。”仁王默默收起了球拍,似乎是没想到自己故意试探的一球带来的连锁反应这么大。“九条你没事吧。”
捂着自己的脑袋,九条颤抖着举起手,很想说没事,但网球的速度不慢,她被砸了两下,现在只觉眼前有些发晕。
“柳,去拿个冰袋。”切原满怀愧疚的以为是自己把九条打趴下了,小心把人扶起坐在长椅上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切原也不要蹲在九条边上了,给她点空间呼吸。”幸村看了全程,对于这个结果也有些意外。
按照前几天十一的表现,这两球不至于躲不开,但九条的反应似乎有些偏离他的认知,于是他在心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仁王曾猜测如今的九条身上有两个人格,但幸村觉得,只是人格分裂应该不至于造就这样双向发展的两个人,所以是有什么秘密在她身上吗?幸村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过去那一周半与他们相处的,绝对不是现在的九条。
于是九条顶号上线的第一个早训,最后是顶着冰袋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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