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知离眼眸轻低,看着她,扬了扬唇角。
祈清和微微别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
“是。”
半晌,她等到了这样一个回答。
祈清和心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有点隐秘的,算不上欢喜的念头。
不问都与谢家的争执还在继续,争执声轻飘飘地淹没了她心里的沉闷。
只听得谢家弟子勃然大怒,趾高气扬对着身边人命令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打!今日我们可要好好收拾这些不入流的垃圾!”
一话激得硝烟顿起。
双方陷入混战,来玄字级事务堂的大多都是实力尚浅的不问都弟子,故而谢家虽人数少,却丝毫不见落于下风,反倒是因出手狠辣,短短几息便伤了不少人。
本是想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谢家道士却渐生杀心,凭什么?他们这些本应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这些芸芸蝼蚁也配跟他们叫板?
只见那谢家道士眼神阴戾,趁着一不问都弟子出手破绽之际,抬手倒扣,反擒住那人脖颈,力道渐狠。
那弟子被掐住颈部,脸色逐渐紫青,徒手想掰开谢家使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场。
谢家道士轻蔑一笑:“什么杂碎,也配求道问仙。”
在场所有人都慌了神。
就在这混乱沸腾中,一道不轻不重的法术如风般铺天压过来。
磅礴从容,非内力高深者不能为之。
只一瞬,谢家道士被压迫地陡然松了手,他掐着的那位弟子死里逃生,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如溺水者般大口喘气。
“谁!”谢家道士的杀意褪了几分,犹疑地扫视在场众人。
那道法术再度席卷而来。
凌厉如风的气流硬生生将他打出三丈远,没有丝毫抵挡余力。
却寻不到出手者的影子。
谢家众人顿生畏惧,眼神惊恐,恃强凌弱的前提是得“强”,否则何来嚣张本钱。
不问都弟子也很狐疑。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方才出手的人是谁?哪位尊师仙长吗?
渐渐地,人群中逐渐分开一条道,所有人都回过头,这才看见远远人群外,站着一位身着白青仙衣的美丽女子,掌心正悬着不问都尊师之一,静娴仙长的令牌。
她出尘淡然,仿佛皓月冷千山。
所有人齐刷刷倒吸一口气,心中顿悟——这是静娴仙长的人!
青衫女子再次翻手作诀,又是一道法术如刀般打向谢家弟子。
“撤!”谢家众人咬牙切齿却心有不甘,“等我们杀了骊龙,你们就完了。”
谢家当机立断不再纠缠,带着人即刻狼狈逃跑。
弟子们纷纷面露憧憬感激。
这位青衫姑娘如此不显山露水,此前从未见过,姓甚名谁,又是何来历?
她一颦一笑都令人熟悉,却又无论如何记不起。
然而这满腔疑窦还未问出,只见青衫姑娘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
“好生修炼。”她声音淡然,“别负了不问都在外盛名。”
众人听得她此言,不禁惭愧,面红耳赤。
被他人在自家地盘上差点欺负了一通,丢人!太丢人了!
祈清和心中一叹。
她本不打算出手干涉,可眼看命案将生无人可拦,这才借静娴仙长令牌里含着的庇护法术一用,呵退谢家。
原本聚集喧闹的人潮散了,应知离没有继续陪着她,而是将她送至此地便停下了。
祈清和独自走进事务堂,才发觉从谢家人手中死里逃生的那位弟子也在,正是负责值守的堂中弟子。
守堂弟子忙不迭请她坐下,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祈清和大致说明了来意,她要寻个八百年前的人,那个人认识瑞兽天女燕。
八百余年前的事儿并不好找,守堂弟子应下请求,搭了梯子去一叠一叠去翻找旧时文书。
就在祈清和耐心等待之际,她的传音镜恍然亮了一瞬,上面正显示着谢桓给她的传书——
「祈姑娘,我收到了来自谢家旧友的消息,你上次拜托我查的事情,有了眉目。」
「无患塔旧案里,被囚禁的无辜者中,确实存在过‘祈清和’这个名字。」
祈清和目光微顿,唇畔不自觉扬起。
所以,她唯一的记忆,不是一个错误。
“祈姑娘,好巧!”
正出神,便听见有人唤她,祈清和抬头,只见常烨的身影从外走进来,见着她,笑着打招呼。
常烨看上去挺开心:“咦祈姑娘怎么来这里?”
祈清和笑了:“我来找个人。”
常烨挠挠头:“你想找到的人还没找到?”
祈清和摇摇头:“没呢,我从百仙庭一路寻至不问都,都没什么线索,况且,都是八百年前的人了。”
常烨想了想:“一直找不到啊……”
祈清和看着常烨娴熟地在事务堂提交自己领过的差事,登记签名。
他持笔的手忽然顿住了。
只见常烨有几分犹豫地回过神,说道:“有没有可能,是改了名呢?”
祈清和却遽然愣了一下。
常烨仔细想了想,斟酌道:“你想,岁月变迁世事更迭,改名换姓什么的,不是没可能嘛。”
祈清和愣了好一会,而后,轻轻笑了。
这份笑容很浅,又带着几分释然。
她想,自己一直以来,或许陷入了一个误区。
天女燕叫她“月月”,生桑镇长称呼她“月丫头”,没有人称呼她“祈清和”。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否定这个名字,否定这个身份,甚至潜意识将自己与“月月”这个人割裂开。
她曾害怕“祈清和”这唯一的记忆,是个错误。
如今,谢桓的消息,以及常烨随心一语,在悄无声息中,点破了她的囹圄困境。
祈清和是她,月月也是她。
如果这前后不一致的原因。
是因为,她也曾改过名字呢?
这个念头一出,思绪就再难平息,惊涛拍岸似的漾得层层波澜。
她当年因某个原因,或是自己主动,或是他人提议,更改了名字。
可是,她为何要改名呢?
“祈姑娘?”见她出神,常烨声调高了几分,担忧道,“祈姑娘有心事吗?”
祈清和眨眨眼,回过神,微微仰头,笑道:“我没事,常道友你先忙。”
见她不愿多说,常烨便不再多问,点点头跨过门槛离去,身影消失在任务堂内。
而帮祈清和查询档案的守堂弟子似乎找到了卷宗,从梯子上一跃而下,抬手施诀拂去了古旧文书承载的尘埃,并说道。
“道友,确实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件事符合你的描述。”
祈清和追问:“什么?”
守堂弟子点点头:“是八百年的九重渊之行。”
“九重渊之行?”祈清和被这熟悉的地名吓一跳。
守堂弟子点点头:“对,就是道友你想的那个九重渊,骊龙盘踞所在。”
他将文书卷宗递给祈清和,上面的内容其实并不完整,隔的时间太久,字迹早已几经磨损,风化消退。
祈清和翻开文书,只有薄薄的两页纸,记载了当年历练的时间地点,出行弟子与目的。
“很早以前,九重渊并不是什么危险地带,所以前代都主会定期安排弟子前往九重渊采药。”
采药而已,是最为普通的历练出行。
“而在八百年前,有位弟子曾去往九重渊采药,出发后,瑞兽天女燕曾焦躁异常,它哭着请求都主赶紧派人去救那位弟子。”
“它曾说出谶言——九重渊将会成为极其惨烈的炼狱。”
“而事实确实如此,那位弟子出行遇上了骊龙暴动,谢家带领犼兽平乱,数日后,平乱结束,这位弟子大难不死得以幸存。”
祈清和目光微微停滞,指尖轻轻拂过泛黄纸张上模糊的字迹。
在幸存者那一项,那里记载的名字早已随岁月消弭不清,只留下一个“月”字。
“那个幸存的弟子,名中恰好含有‘月’字。”守堂弟子叹道。
祈清和垂眸思忖。
所以一切问题的答案,都藏在八百年前的骊龙暴动一案里。
若能知道当年九重渊究竟发生何事就好了。
除了她,还有没有人是从九重渊暴动祸乱中幸存下来的呢?
有,凶兽骊龙。
别澜夜。
能有办法知晓那段回忆吗?
祈清和下意识转眸往殿外看去,想去找方才一直留在她身边的,那个白色的身影。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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