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四已经彻底将话说开,陈家人知道瞒不住,便邀请月昙三人去堂屋说话。
陈大怕陈小四口无遮拦,嘱咐陈三妹领着他去煮点吃的,顺道烧些热水。
慕容月昙先用术法探查了陈家的宅院,确定安全无虞后,她对着秦富贵与陈青玄颔首,示意并无不妥。
堂屋内的摆设略显陈旧,但都是上好的木料,所以有使用的痕迹,却不显寒碜。
秦富贵刚坐下就迫不及待问道:“说说吧,刚才小四说的那话是啥意思。”
陈二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而陈大则是一脸无奈,似乎对弟弟的沉默既生气又心疼。
陈父狠拍陈二的背,严肃道:“都这个时候,还不快说实话。”
陈二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将那段尘封的往事缓缓道来。
陈家原本家境殷实,他们之前在镇中开了间杂货铺子,陈大跟着陈父经营得不错。陈二则一心读书,考取功名。
后来陈小四出生,陈大娶亲,一家人的日子也过得红火。
七年前,也就是顺昌三十一年。
云隐镇兴起药材种植热,陈母与陈大嫂想为家里添些进帐,也跟着去种植药材。
因着李兴制定了新规,陈家的铺子经营不下去,陈家就举家搬到了镇子外。后来,陈母与陈大嫂相继染上怪病,变得不人不鬼,陈父因此一病不起,家庭的重担,就这样压在了陈大与陈二的肩上。
要养育年幼的弟妹,救治生病的父亲更为了找到解救陈母和陈大嫂的方法。陈大就开启了卖货的生涯。陈二也放弃了课业跟着陈大做起了收卖稻草的活计。
陈二性子弱,李兴不费吹灰之力便用陈母与陈大嫂拿捏住他,这两年但凡有可疑的入城人,陈二都会向李兴禀报,以此换得陈母和陈大嫂的零星消息。
陈二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非君子所为,可陈父的病要用药,陈母和陈大嫂也被李兴掌控着,他不得不这么做。
若不是此次李兴对月昙三人动手,陈二还打算继续瞒着陈家人。毕竟李兴曾说今年宁氏送来的药材里面,有可以治疗畏阳症的药,到时候陈母和陈大嫂就有的救了。
得知陈二干的糊涂事,陈父气得差点晕厥,陈大当场用拐杖给了陈二两棍。可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
“这李兴有何背景,竟能在云隐镇只手遮天?”秦富贵的拳头狠狠攥紧,他没想到这李兴的势力如此大。
屋内陷入寂静,只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在耳边回响。
陈家人脸上写满了对李兴的恐惧和对现实的无奈,仿佛他们对李兴的害怕已经深入骨髓,即便是那人的名字,他们都不敢多提。
慕容月昙心中仍有疑虑,她本想向陈家打听下慕容家种植药田之事,只是陈家人都面露疲惫,她便忍住没问。
眼看天色快亮,陈二给他们端来了汤面,上面摊着鸡蛋和些许青菜。秦富贵大口咀嚼着汤面,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与愤慨都化作食欲,一并吞下。
天边惊雷炸响,圆月和星辰早已被乌云取代。狂风袭来,卷起一地的尘埃。
陈二脚步急促而慌乱,他未来得及细说,催促道:“几位快进山里躲一躲。”
“可是他们找过来了?”月昙脸色沉了沉,她有些担心陈家人不好应对。
陈二快步走到桌边,收捡他们刚用过的碗筷,“我刚在荒山旁看到镇上过来的火把,应当是李兴等人朝这边来了。情况紧急,还请三位去后山暂避片刻。”
李兴能这么快追来,倒是有些让三人意外。毕竟,那牢房中除去送餐食的两位会进去以外,守卫和李兴本人听说鲜少踏入。
三人迅速交换眼神,不再耽搁,按照陈二的指引,朝后山方向飞身而去。
后山边缘松柏参天,三人轻巧攀上树梢,隐身于茂密的枝叶间,静静观察山下陈家的动静。
秦富贵望着李兴一行人走路是的嚣张模样,不禁皱眉:“我们就不应该避开,应该躲在路边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上次是我大意才遭了他们的道。”
月昙在粗壮的树枝上坐下,视线掠过低压的云层和远处的惊雷,心中烦闷感顿生。
“不可轻举妄动。那李兴手中,持有同样能吸人灵力的法器,极为棘手。我们此刻离开,希望能让陈家免受牵连。”
她转头看向陈青玄,询问道:“陈道长,您可有何良策对付此类法器?”
陈青玄手扶树干,眺望远方,目光深邃:“小道之前也未曾遇到过此类法器,但依我之见,唯有合力一搏。我以道法牵制,月昙姑娘与秦公子则全力攻击,或许能寻得一线生机。”
“青玄,有几成把握?”秦富贵问得急切,他恨不能现在就下山除掉作恶的李兴。
“三成。”陈青玄没有真的见到法器,可按照牢房的结界来看,那法器定然不简单,“还需要借助月昙姑娘的幻云伞,才能有此胜算。”
秦富贵惊讶道:“这么低?那究竟是何等法器?”
三成,这样冒的危险太大,慕容月昙心有余悸,她不愿秦富贵和陈青玄再度涉险。她......承受不起人命债。
“这法子太过冒险,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为好。不然试试入梦术,在梦中让李兴自己毁去那法器,可行?”
陈青玄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揣测:“此法风险极大,那法器能供李兴驱使,应当是血器相连,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察觉,反受其害。”
秦富贵急急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咱们只能任由其胡作非为?”
他们霎时间犯难,不过脑海中到底是对那“三成”记忆深刻。
月昙的目光再次投向陈家宅院,只见李兴趾高气扬,对着跪地的陈家人肆意欺凌,她第一次冒出杀人的想法。
“待查明慕容家的轨迹后,我定要将这李兴绳之以法!”
秦富贵早就看不下去,他没想到以强权压人,会是这样一幅让人心梗的场面。他道:“正合我意。青玄,你可要一起?”
陈青玄想都没想就同意:“当然,锄强扶弱,亦是我辈修道之人的本分。”
远处,李兴及他的爪牙们将陈家搅得鸡犬不宁。由于并未搜到人,他们只能愤愤离去,临行前,李兴狠狠将陈二踹倒在地。
陈家院内乱做一团,他们围聚在陈二身旁,焦急呼唤他的名字。
陈大本就腿伤未愈,因着长时间跪地,引得旧伤复发,他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痛苦倒地。
待到三人确定李兴不会杀回马枪后,他们直接闪身回到陈家,陈青玄为此还特地带着秦富贵用了瞬移符。
陈小四匆忙从地上爬起来,泪眼盈盈地望着月昙,恳求道:“姐姐,求求你,快救救我二哥,他......他刚刚吐血,我们怎么都叫不醒。”
月昙抬手拭去陈小四脸上的泪珠,“别担心,我去瞧瞧。”
她上前搭上陈二的脉搏,又用术法探查了他胸前的伤势,确认其情况还不算严重。她从袖中取出银针,让陈父解开陈二的衣衫,随后开始施针。
“放心,他暂无大碍,只需静养几日便可恢复。”月昙声音温柔,寥寥话语就稳定住了在场人的心神。
陈大被陈三妹费力搀扶着,他额头上布满了汗珠,面容因疼痛而扭曲,却始终咬牙坚持着。
月昙上前,轻轻地将陈大的腿伸直,小心卷起裤腿,露出那片已经被鲜血浸透的纱布。她将纱布拆下,重新清理了伤口,在为他撒上特制的药粉,重新包扎。
“你且忍一忍,很快就好。”
月昙转身走到院门前,轻轻挥手,那扇略显破旧的院门便应声倒下,她将其移至陈大身旁,对秦富贵和陈青玄说道:“二位,还请小心些,避开他的伤腿,将他移至屋内。”
月昙回到陈二身边,拔下银针,轻声嘱咐道:“若想咳嗽便咳出来吧,虽然会有些痛,但将淤血排出总比留在体内要好。”
陈父与陈小四也将陈二挪到了陈大房中,方便陈家人一同照看。陈家人对月昙感激涕零,作势就要往地上跪。
他们连忙扶起陈家人。
秦富贵道:“大叔,您别客气。要是真想感谢我们的话,不妨告知我们这几年云隐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陈父不在推辞,领着他们到了堂屋:“三位有话但说无妨,只要是敝人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月昙轻启朱唇,直言不讳问:“大叔,您可曾记得七年前那行医施药的慕容家?听说他们与宁氏都来此地种植过药材。。”
陈父闻言,脸上露出怀念之色,他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慕容家,那可是大善人。咱们云隐镇虽盛产粮食,但药材短缺。慕容家每年都会送来大批药材,还免费赠给乡亲们。慕容庄主更是亲自坐诊,为乡亲们看病。他们也的确打算在咱们云隐的荒山上,种植药材。”
“后来,宁家也来了。他们两家一起,在咱们镇子上待了好几个月。那时候,整个镇子都热闹极了。”
月昙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道:“那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陈父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三月初来的,五月末走的。那时候正是播种玉米的时节。”
“那他们在这里期间,可曾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或者与人结过怨?”
年前的慕容山庄喜气洋溢,年后就各自忙碌着药材之事,月昙很难不怀疑是自家人在此处得罪了人。
陈父连连摇头,拿起身边的茶盏饮了一口:“没有的。慕容家的人在这里与人和善,离开的时候,乡亲们还都去送行了。”
月昙想到之前打听的消息,继续问道:“大叔,听说慕容家和宁家曾看中同一片药田,此事可是真?”
陈父的眉头轻轻皱起,回忆道:“确实有这么桩事,可慕容家并未与之相争,他们觉得宁家远道而来,做的又是造福百姓的事儿,就将那地方让予宁家种植。只是那地在镇南的山上,宁家试种几回,药材皆未成活,至今已是杂草丛生。”
月昙眸光微闪:“大叔可曾听闻,这两家之后是否在其他地方,有种植药材的打算或行动?”
陈父有些迟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此事倒是未曾听闻,两家之后都没在此地种植。”
窗外,暴雨倾盆,重重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在场每个人的心房。
陈青玄望着窗外的雨幕,打破室内的沉默:“大叔,关于镇中这许多畏阳症的患者,您可知其根源所在?”
陈父的脸色瞬间变得沉重,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这事儿说来话长。”
“自慕容家离去后,宁家未能如愿就也跟着离开,紧接着便来了另一拨行事神秘药材商。他们通过李兴直接拿了地契就开始招募人手,以高薪为诱,却将人秘密送去种植药材。起初,大家只当是好差事,未曾多想。可谁知,那些人归来后,竟一个个变得畏光惧日......”
说到这里,陈父的声音哽咽,他眼眶通红,自责之情凸显:“是我没及时阻拦,让家里人也卷入了这场灾祸。”
秦富贵连忙安慰道:“大叔,此事非您之过,请勿过于自责。”
陈青玄与慕容月昙一样,都不太会安慰人,他只觉弄清楚真相才是给陈家人,乃至镇上的人最好的交代。
他道:“那些人变成这样之前,可有何异常征兆?”
陈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任何异样:“他们只是那晚归来得比往常晚些。说是人数够了,大家可以轮着歇歇。我们也没多想,谁知第二日......”
说道此处,他再也忍不住掉泪。
月昙三人也不好再多问,秦富贵上前安慰几句后,他们就各自回了陈家安排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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