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甜点就准备离开了。虽然是日本料理，但是祁家义最开始是在巴黎蓝带学的法式甜点，所以静普的甜点，偶尔会带上一点法式的风格，比如今天的蛋糕，标准的做法是拿海绵蛋糕浸朗姆酒，但是祁家义拿海绵蛋糕浸了日本的竹鹤威士忌，在蛋糕上面挤了一圈鲜奶油，最后装在一只玻璃甜品盘里，贴着边点缀了半颗鲜红的草莓。
走在通往正厅的水杉林里，叶显宁对那只玻璃甜品盘念念不忘：“好特别，它两边的玻璃都很干净，中间划过一道气泡，有海的感觉。”
“我选的，中村真纪的作家器，”贾思捷朝她得意地眨了眨眼，“眼光好吧？”
“诶哟，”叶显宁挤了她一下，“给你嘚瑟的。”
两人走进正厅，接待台背后有一整面展示柜，放的全是江户切子的水晶杯，三盏射灯打在柜子上，闪闪发亮，好似一柜子星光。
贾思捷向服务生报出她们的包厢号码。
叶显宁问：“这不会也是你的手笔吧？”
贾思捷摇了摇头：“这是他妈妈喜欢的杯子。”
叶显宁扬眉道：“孝子噢？”
“还真是孝子，就说这餐厅的名字，静普，是他妈妈的名字——诶？”贾思捷顿住了，眼睛望着大厅的北面。
叶显宁跟着看过去，一个头戴红色格纹三角巾的女厨师站在一张桌子前，正弯腰倾听两位顾客的吩咐。叶显宁认识这个厨师，祁振京三顾茅庐请来的、范蜀流的邻居——董董嘛。她看仔细了那张桌子前的两位客人，一个女生面朝她们，一个女生背朝她们，她眯了眯眼睛，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说不上来是谁，便问道：“谁啊？”
贾思捷挤着眉头答：“我妹。”
敏敏？叶显宁又盯住了那个女孩，似乎真的是那天在酒店走廊上擦肩而过的，和贾伯母站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
接待台背后的服务生确认了她们的信息，抬头对她们说：“贾小姐是吗？我们老板说了，您来吃饭不需要收费。”
两人齐齐收回目光。叶显宁嘴角扬起来，下一秒就看到贾思捷一瞬间有些失神地垂了垂眼，然后低头从包里掏出信用卡：“不用知会他，饭钱我照付。”
服务生有些为难地扯了扯嘴角：“贾小姐……”
叶显宁拿出自己的卡递过去：“我付，我不是贾小姐。”
服务生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叶显宁又补了一句：“我们赶时间。”
“好，”服务生接过卡，处理好后打印了收据递过去，“请签字。”
叶显宁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贾思捷朝她笑：“闹了半天，让你请客了。”
叶显宁把信用卡收回钱包里，玩笑道：“我说怎么来静普呢，安的这个心呀？”
贾思捷笑着拧她的胳膊，敛了表情，抬起下巴指着贾思敏她们的方向，说：“去看一眼敏敏，不知道她怎么会来这里，祁振京可是下了通牒的，来静普就是和他过不去。”
两人朝那个方向过去，董董还哈腰站在桌前，贾思敏对面的那个女生纤细的一只手拿着筷子，直直地指着董董。
贾思敏注意到了她们，站起来打招呼：“姐……”
她对面的女孩儿扭过脸——是天音。
董董也看向她们，一个两个，都是她在祁振京那里见过的。
叶显宁朝董董扬了扬眉毛，贾思敏和天音对她没有反应，她也就没和她们打招呼。
眼前这张玻璃方桌上摆着三只一模一样的黑色漆碗，盛着三份一模一样的海老真薯，咖色的香菇，碧绿的菠菜，白中带着淡淡橘红的虾丸，泡在清透的鲣鱼昆布汤里。
天音歪着脑袋，眼神斜斜落在董董厨师服的刺绣上：“还是太咸了，麻烦你重做。”
董董脸色有点儿难看，海老真薯算是做起来很麻烦的会席料理了，最累的就是做里面的那颗“海老真薯”，全都要厨师亲手拿研磨钵来磨，有的店会用机器，可是像静普这样把日本料理做到极致的地方，始终坚持手磨。
磨了三份虾丸，不仅费时间，还费力气，董董的手腕已经酸痛不已。
从第一次说菜品太咸要换开始，天音始终面带微笑，董董起初以为是自己真的没做好，可当做的三份她都说太咸，董董就知道她是来砸场子的了。
“太咸吗？”董董控制着表情，确认道。
“太咸，重做。”天音微笑着说。
董董却看出了她的笑里藏刀，点了点头，扯出一丝强笑：“好，请稍等。”
叶显宁扭头目送董董恨恨踩着脚步往厨房走去的背影，听到一旁贾思捷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看着空空一张桌子上只放着三只黑色漆碗，贾思捷说：“什么情况？”
贾思敏被姐姐问得有点儿心虚，没说话，看着低处，瞥见叶显宁拉开天音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随后她的眼睛就出现在了视野里，贾思敏慌忙把脑袋转正了，看向天音，虽然脑海里浮现的还是刚刚叶显宁坐下来时的惊鸿一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被她的黑衣衬托得冷冷的，叫人不敢冒犯，可她耳垂上挂着的一双晶莹的宝石，随着她转头、低头的动作在灯下闪出光来，叫人忍不住频频偷看。
叶显宁从包里拿出手机，低着头回短信，耳边传来天音娇俏的声音。
“不知道啊，今天的菜做得好差，难以下咽。”
闻言，叶显宁看向桌上的三碗海老真薯，撇撇嘴，没说话。
贾思捷拿一只勺子在汤里涮了涮：“重做两遍还差？”
天音苦笑道：“是啊，真不知道今天的厨师是怎么了。”
贾思捷扭头看了看后厨：“董董的水平那么不稳定吗？祁振京不是把她夸得天花乱坠么？”
贾思敏听到那两个敏感的名字放在一起，紧张地坐直了。
“呵，”天音冷笑，“谁知道祁振京夸的是厨艺还是什么呢？”
贾思捷奇怪地看着天音，可天音一脸无辜，只是耸了耸肩膀。
后厨里，董董一手拿着研磨钵，一手拿着钵杵，满脸疲惫地倚着橱柜，动作有气无力。
小马走过来问她：“又被退了啊？”
董董心里憋着火，声音都比平时粗了一倍：“我看那人就是来找事儿的。”
“你招惹谁了？”
“根本和我不熟的一个人，”董董忍不住翻眼睛，“她准是和男朋友吵架更年期提前了。”
“那把气撒你身上干嘛？你勾引她男朋友啊？”
“我？”董董一下从橱柜边上站直了，气鼓鼓地走回操作台，对着钵体里基本已经成型的肉糜狠狠又锤了两下，“我就是脑袋被门夹了之后又被驴踢了一脚，也不会去勾引她男朋友！”
董董拿出一只勺子，把研磨钵里的混合了虾、鱼、鸡蛋、淀粉和昆布汁的肉糜用勺子固定出一个浑圆的形状，放进一旁煮开的一锅水里。
趁虾丸还在煮，她去橱柜里拿出一只黑色的漆碗，往里面倒满热水，直到锅里的虾丸浮起来了，她才倒掉漆碗里的热水，把虾丸、香菇和菠菜装进去，再往里盛入用鲣鱼和昆布煮的汤。董董这回留了个心眼，没有给汤调味，而是另外拿一只小碟子装了盐巴和酱油，叮嘱传菜的服务生一起送过去。
小鲍也看出来那桌客人是在找茬儿，看到这套组合噗嗤一笑：“这个主意好，让她自个儿调味去，看她还能找出什么毛病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