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连着两支采访,词都差点记串。”
去吃晚餐的路上,范蜀流和茱莉在聊天,叶显宁在和叶先平打电话。
叶先平安慰妹妹:“晚上早点休息。”
叶显宁看了眼车上的电子钟,算着十二小时的时差,问哥哥:“你今天起床好早。”
他顿了一下,说:“中秋节嘛,怕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酒店掉眼泪。”
她笑:“你才掉眼泪呢。”
“吃月饼了吗?”
“酒店早餐有月饼,吃了半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一直聊到车在餐厅门前停下,叶显宁挂掉电话,和茱莉一起下车,前排的车窗降下来,叶显宁朝范蜀流挥了挥手。
“中秋快乐,显宁姐。”他说。
“谢谢,”她微笑着,“中秋快乐。”
茱莉强烈要求中秋节吃北京烤鸭,而且指名要去全聚德吃北京烤鸭,因为全聚德开到了多伦多,她们以前一块儿去吃过,叶显宁对着盘里油腻腻的鸭子,扁扁嘴说:“比不上中国的,这一尝就知道是‘焖炉’烤的,正宗的都得是‘挂炉’烤鸭。”
当时茱莉说:“我们等感恩节去中国吧?不吃火鸡,吃正宗的北京鸭子。”
结果那年感恩节,她们在西班牙采访副首相。
后来就没人提这件事了,直到这次她们来中国,范蜀流告诉茱莉,中秋节和感恩节的意义很相似,都是要家人团聚的。以前种下的那颗种子一下就发出来了,她坚决要晚上吃北京烤鸭,同时邀请了范蜀流,但是他一脸为难,叶显宁笑着拉走了茱莉,说:“你感恩节会和同事在一起吃晚餐吗?人家父母在身边,当然是要和家人一起的。”
餐厅里人满为患,她们位子订得晚了,没有包厢也没有靠窗的位子剩下,服务生领她们坐在门口的一张小桌前,叶显宁背后就是等位的那排座椅,特别吵,她和茱莉什么话都没讲,讲什么也都听不见索性闭上嘴,安心吃了一顿饭。
吵吵嚷嚷里,她听得最清楚的,反倒是身后等位的一男一女聊天的声音。
他们说外面下雨了。
叶显宁朝窗外望去,室内太亮,外头又太黑,她只看到窗户上倒映出来餐厅里的热闹。
茱莉顺着她的目光扭头:“你看什么呢?”
她没听清,脑袋凑上前,问:“你说什么?”
茱莉喊道:“你看什么呢?”
叶显宁说了一天话,嗓子疼,喊不动了,在手机上打字给她看:“外头下雨了。”
茱莉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那对男女的声音又传到叶显宁耳朵里。
“云南特大暴雨。”
“啊?我看看。”
“你看,华坪县突发洪涝泥石流灾害,目前一人死亡十四人失联。”
华坪县?
叶显宁并不知道这个地方,可是却听着觉得耳熟。
那两人还在说个不停。
“华坪是哪个城市的?”
“丽江。”
“诶?你看,昌宁县也有泥石流。”
叶显宁出神地嚼着鸭肉,心里关心,放下筷子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新闻网页的第一条就是“云南华坪县突发洪涝泥石流灾害,目前一人死亡十四人失联”。
华坪!
她看到那两个字,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连忙找出杜西亭的短信。
“我明天去华坪法律援助,回来见。”
她心里一紧,慌张地站起来,椅子和地板发出摩擦声。她朝茱莉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朝洗手间走去,她随便钻进一个隔间,拨了电话给杜西亭。
嘟……嘟……嘟……
响了很久,没有人接,但她坚持等着,直到一道冰冷的女声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叶显宁有点儿紧张地抿了抿嘴,又打给了祁振京。她语速很快地说:“祁振京,杜西亭说他去华坪做法律援助,是哪里的华坪?”
祁振京听她提起这个地点,知道她已经看到新闻,沉沉地说:“就是那个华坪。”
她焦急地拿牙齿咬着手指,问:“你联系得上他吗?你知道哪些人和他一起去的吗?”
“我不知道啊,我也打不通他电话。你别急啊,我问问东景哥。”
“好,有消息了和我说一声。”
“嗯,挂了。”
“诶——”叶显宁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中秋快乐。”
祁振京笑着:“咱俩还用得着来这套虚的?没事儿。中秋快乐。”
叶显宁捏着手机在隔间里焦急地坐了一会儿,还是推开门走了出去,用凉水洗了很久的手,终于觉得身心不再那么燥热。
只是刚离开洗手间,她就觉得又是满手心都是汗。
她走回桌前坐下,桌上的盘子都被打扫得差不多了。茱莉拿着手机给她看,是他先生在加拿大吃月饼的照片。叶显宁笑了笑,抬手叫服务生过来结账。
终于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叶显宁接到祁振京的回电。
她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啊?他……”
“都联系不到他,可能那边的信号塔损坏了,但你别担心,杜伯伯派了救援队去华坪。”
她抓着包上的珊瑚珠子无意识地捻着:“噢,好,那就好。”
祁振京笑了声:“行了你,杜伯伯比你更舍不得杜西亭,他不会让儿子出事的。”
“救援队能过去吗?很严重呢。”
“直升机。”
“噢……”她咬了咬下唇,“好,谢谢。”
祁振京说得不错,他爸爸不会让他出事的,可是叶显宁还是觉得不安,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步,洗澡、熨衣服、整理包,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
即使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做,她还是被新闻里一句“云南华坪县洪涝泥石流灾害遇难人数上升至五人”给打回了原形。
她又给杜西亭打过去一通电话,依然无法接通,叶显宁心一横,打给了许亚均。
许亚均正和家里人吃饭,叶显宁知道他今天一定在和家里人吃饭,可她还是打电话过来,那一定是出了十万火急的事情,所以他匆匆退出包厢,走到厅外的长廊,在雨声里接起她的电话。
“显宁?”
“哥,云南华坪突发泥石流,我朋友在那儿,你能派个救援队过去吗?”
“啊?”
叶显宁不说话,等他反应了一会儿,她才接着问:“可以吗,哥?”
“你朋友在华坪,你需要我派救援队过去?”
“嗯,”她重重点了点头,“可以吗?”
许亚均爽快道:“当然。”
“谢谢。”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我让人留心着,找到人打给你。”
她哑然,随口杜撰道:“范蜀流,巴蜀的蜀,水流的流。”
“好,放心吧。”
他要挂电话,叶显宁连忙叫住他:“等一下,哥,你把救援队的电话发给我一个,好吗?”
“可以啊。”
她咽了咽喉咙:“中秋快乐,亚均哥。”
“中秋快乐,”他一笑,“别愁了。这人是你谁啊,担心成这样?”
“同事。好了,哥,你快联系救援队,一定把号码发给我。”
“亚均?”
许亚均回头,是母亲走出包厢来叫他。他轻声对电话里说:“知道了,挂了。”
他朝包厢走回去。
“谁啊?”叶秀问儿子。
“朋友。”
“程灵还在呢,你好好儿的行不行?”
许亚均看了眼母亲:“妈,您真是想多了——男的。”
挂了电话,叶显宁快速洗了澡,换好一身方便的衣服,翻了翻箱子,拿出一只帆布的双肩包,往里面装好一些药品和食物。她决定了,她要和救援队一起去华坪。
不到一刻钟,她就收到了救援队的号码,她立刻拨了电话过去,听到他们的地址她却傻了眼——那个救援队在云南省内。
对噢……
怎么可能从北京派一个救援队过去?哪有直升机能从北京飞到云南的?
她真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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