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显宁,昨天练了一天琴,没看手机就去睡觉了,补一句中秋快乐给你。”
“P.S.我有吃!月!饼!”
叶显宁收到姐姐回过来的短信的时候人已经在丽江,一晚上,她先是坐了三个半小时的飞机到昆明,再搭高铁到丽江,又是三小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突然觉得自己来得很没必要,一是她进不去灾区;二是她即使进了灾区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给救援队添乱;三是杜西亭肯定不会出事的,杜伯伯怎么舍得让他的宝贝儿子出事?杜西亭伤着一根毫毛他都要让整个救援队陪葬吧?
可是昨晚下着雨,她就那么被迷惑了心智,觉得不立刻见到他不行。
从高铁站出来,她坐上出租车,说要去华坪。司机扭头看她一眼,问:“朋友被泥石流困住了啊?”
她点点头。
“这会儿去没用,该救的都救出来了,早转移到市医院了。”
“是吗?”她沉吟片刻,说,“师傅,麻烦你载我去市医院好吗?”
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她走到问诊台,询问护士:“请问从华坪转移来的伤员都在哪里?”
护士很忙,电话叮叮当当地一直响,她接起来,另一只手拿着笔,指了一个方向。
叶显宁循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是急诊区,一张一张窄窄的病床紧紧地排在一起,中间用蓝色的帘子隔开。她一张床一张床地看过去,走到头了也没看见杜西亭。她顿时有点儿紧张,不管怎么说死亡人数都有五个,哪怕他爸爸算得上是个封疆大吏呢?人家黑白无常和你都不在一个维度,这会儿偏就找上你了,你能怎么办?
她又从尾到头一个一个看了一遍,确实没有杜西亭。她原地转了一圈,抓住一个正在给病人量体温的护士,问:“不好意思,请问伤员全都在这儿了吗?”
护士手脚麻利地把体温计塞进病人腋下:“有些转移到病房了,上五楼去看看;要是还没有,也可能正在手术。”
她道谢,脚下生风地朝电梯快步走去,挤在人群里等电梯开门,又挤在人群里进了电梯,贴着别人的胳膊、后背,在五楼从电梯里挤出来。
住院区,人来人往的一间间病房里,她一眼就猜到杜西亭在哪间——病房门口有个警卫站着的那间。
不等她走到门口,警卫就往前拦住她了。
她向他解释说:“您好,我是病人的朋友。”
“不好意思,这间病房不允许探视。”
“麻烦您进去通传一声,我是叶显宁。”
警卫狐疑地看着她,她真诚地点点头:“谢谢。”
过了一会儿,警卫从病房里出来了,请她进去。
她一时间心跳有点儿快,穿过警卫身边,越走近那间病房,消毒水的气味越重,夹杂着淡淡的百合花香,她好想转身回去,大不了再坐三个小时高铁和三个半小时飞机。
扭过头,她看了眼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警卫,然后伸手推开房门。
杜西亭躺在病床上,身上是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他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大碍,除了左眼上覆着一块纱布。
“你好。”她关上房门,忽然觉得说不出什么话,可是又非说点儿话不可,结果就冒出这么一句很官方的问好。
杜西亭没有眼镜,看得并不清楚,只知道眼前有一个影影绰绰的模样,穿着白色的上衣,浅蓝的长裤,单肩背着一只黑色的书包。他听警卫说有个叫叶显宁的人在门外,他真怀疑麻药的劲儿还没过去,脑袋还和现实解体,可是忽然这个人,真的就这么出现了,像她在节目开头和嘉宾打招呼那样,对自己说了一句“你好”。
那天因为她不接的电话、不回的短信而飘飘的心,忽然踏实了,连“你为什么会来”都无需再问,他终于在最迷离恍惚的视野里,看清了她的心意。
他习惯性地抬手要去推眼镜,手指扑了空,在鼻梁上摸了两下,他也说:“你好。”
叶显宁朝他走近了,莫名其妙的,就那样毫无理由地笑了出来。
杜西亭轻轻咳了一声:“幸灾乐祸啊?”
她在床边坐下来,捻着他的一角袖口,问:“你眼睛怎么了?”
“眼镜碎掉了,镜片扎到眼皮。”
“啊?”叶显宁凑过去看他左眼包着的纱布,“好痛噢。”
“嗯,”他拖长了声音,撒娇一样,“好痛噢……”
配上他的闽南腔,真的是撒娇一样。
她笑:“痛死你。”
他好想笑,可是刚动了动眼睛,伤口就撕扯着发痛,他只有弯了弯嘴角,抓住了她捏着他衣角的那只手。他抚摸着她的手心,描摹着细细的掌纹,好像要把她皱巴巴的一段日子展平了。他的大手,那么温暖,熨烫着她的皮肤,越来越平和、舒展。
床头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瓶百合花,香得轰轰烈烈。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她抽出手,拿出手机看,是许亚均。
“亚均哥……”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焦急:“显宁,你朋友是叫范蜀流吗?现在伤员已经全部转移到市医院了,好像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她听着,咬住下唇,自己这事儿做得没头没尾的。她说:“噢,我后来联系上他,才知道他没有在那里。不好意思,弄错了。”
他这才放下心:“没事儿,人没事就好。”
“谢谢,谢谢……亚均哥。”她离开床沿,走到沙发上坐下。
“和我有什么好谢的?”他笑了两声,“不过我说,你这么上心,这个人和你到底什么关系?男朋友啊?带过来给我看一眼。”
叶显宁心虚地朝病床上的人看去:“什么啊?真的是同事。”
许亚均意味深长地拖着音:“噢?”
她打断他长长的尾音:“哥,你怎么一大早就来问这些三八问题?”
“哇,哇,”许亚均在那头怪叫起来,“这不是**裸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嘛。”
她笑了。
等叶显宁放下手机,杜西亭朝她招手,让她坐回床边,很好奇地问:“什么三八问题?”
她看着他,摇摇头:“不告诉你。”
“小气。”
“就是小气。”
他又是忍不住要笑,拉扯着伤口生痛,只有弯起嘴角。
叶显宁伸出手,食指和中指摆成弹弓的形状,卡着他的嘴角往下挂。
“笑也不让笑了?”他被按着嘴角,声音扁扁的。
“诶?”她忽然想起来,问,“你的手机呢?电话也打不通。”
“眼镜都没了,手机哪里还会在?”他抓着她的手放下。
“那你怎么和家里联系?”
“我爸爸的秘书过来了。”
“噢……”她扭头看了眼门口。
“他去给我配眼镜了。”
叶显宁点点头,神色稍微又点儿不自然。
杜西亭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视线交织在一起,一股模糊,一股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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