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祁振京难以置信道,“你就真让北北把小孩儿生下来啊?”
杜西亭仰面躺在网球场的地面上,球拍松松地抓在手里,衣服被汗水浸得湿透,额头上流着汗,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怎么办呢?她是‘死到临头’了,从手术室里跑出来,和我说她没办法杀掉这个孩子,她要生下来。我没办法了。可能命中注定就是这样吧……”
祁振京踢了踢他的鞋尖:“命中注定你该当舅舅了。”
杜西亭闭上眼睛,看见的,是北北在全家人面前被教训的场景。
小叔和婶婶从福州赶过来,见到北北的第一眼,小叔抬手就在她的脑袋上狠狠一敲,手指关节硬而有力,北北像是被榔头打了一样,抱着脑袋,蹲下来就哭了。
后来婶婶陪着北北回去了,小叔和父亲在东厢的茶室里商量了很久。
杜同仁想让杜同文在工作上给许亚均的父亲,许昌龄,使一点绊子,替自己的女儿出口气,但是杜同文显然不愿意。自从叶和带着叶家的势力一起退出舞台后,许昌龄站队果断且正确——即使作为叶家的乘龙快婿,他依然第一时间选择和他们撇清关系,这几年发展得很不错,杜同文显然不愿树起这个敌人。
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吧。
杜西亭自己不也一样?因为叶显宁,所以对许亚均,也是网开一面。
“起来,”祁振京从他手里拿过拍子,“洗澡去。”
杜西亭重重地叹了口气。
祁振京伸手拉他起来:“不要叹气,福气都叹走了。”
杜西亭忍不住笑了:“你怎么和我妈妈说话一模一样?”
祁振京走在前面:“快点啦,下午我还要去验收‘马丝堡’呢。”
“马丝堡”是祁振京给他的火星建筑起的名字,在通州,第一个由增材制造技术搭建的马丝堡已经落成,过几天就要举行落成典礼。
这个时间来打球的人不多,浴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祁振京已经在吹头发了,杜西亭才换好衣服走到梳妆台前,头顶盖着一块毛巾,他随便抓着毛巾擦了两下,拿起另一只吹风机用起来。
祁振京坐在椅子上等他,低头看手机。忽然他像是被椅子电了一下似的跳起来,捧着手机走到杜西亭跟前。
吹风机“轰隆隆”地嘶吼着,碎发盖着他的眼睛,杜西亭摇了摇脑袋,眼前的头发拨开一条缝,他看向祁振京的手机屏幕:“什么啊?我隐形眼镜摘掉了,看不清。”
祁振京叽里呱啦地说了什么,杜西亭没听清,也就没有回应。祁振京心急如焚,伸手拔掉了吹风机的插头,更衣室一下安静了。
杜西亭抬手抓着半干的头发,骂他:“神经病啊?”
“董董,”祁振京把手机举到他眼前,“董董居然给我打电话!”
杜西亭把插头插回去,说:“那你给她打回去啊。”
“你说她找我做什么?”祁振京背对着镜子,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半个屁股坐在上面,仰头看向杜西亭。
“你问问你女朋友,董董找你做什么。”杜西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打开吹风机,对着镜子把头发往上吹。
祁振京扁了扁嘴,说不出话来,背驼下去,没精打采地等他吹干头发。
杜西亭关掉吹风机,拔掉插头,把线绕起来,低头看看祁振京,说:“没准儿她是想找你预购马丝堡呢?”
祁振京翻了翻眼睛,从台子上下来,拿起椅子上硕大的网球包,叹了口气说:“董董这人,真的特有意思。”
杜西亭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走:“怎么个有意思法?”
可是祁振京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笼统道:“感觉嘛,感觉你懂不懂?”
他笑:“我不懂,我不敢懂。”
两人走到停车场,祁振京终于想出来一个词:“利索,董董这个人,说话做事都特别利索,一点儿不矫情、不扭捏。你看她做饭,手起刀落的,‘唰唰唰’就做好了;说话也是,一点儿不拐弯抹角,你看她拒绝我,就两句话,‘你是不是喜欢我’和‘我不喜欢你’,多干脆啊。”
杜西亭点点头。
“你和叶显宁就一点儿不利索。”
“说董董就说董董,干嘛捧一贬一?”
祁振京照说不误:“我要是你,傍晚在瑰丽见到叶显宁,晚上我就已经把她拿下了。”
杜西亭横他一眼。
祁振京笑嘻嘻地把话说回去:“其实我和董香已经有一点到倦怠期了。”
“喂,祁振京,你行不行啊?”
他拉开车门:“她身材是不错,可是性格我是真的不喜欢,太扭捏了,很磨人。你看董董多大大方方的啊。”
杜西亭坐上副驾,鄙夷道:“你也太能想了,人家董董只是给你打了个电话,你就已经准备好和她谈恋爱了?她没准儿打过来只是想问你,你家的窗帘哪儿买的?”
祁振京连上车载系统,不服气地说:“我现在给她打过去,她要是真问我窗帘哪儿买的,我……我把我这车送给你!”
杜西亭哈哈大笑。
铃声“嘟嘟嘟”地只响了一小会儿,董董就接起电话,很礼貌地打招呼:“中午好,祁振京。”
“中午好,董董。”
祁振京朝杜西亭挑了挑眉。
董董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发抖:“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苏州的朋友,他家是在阳澄湖养殖大闸蟹的,他早上给我送了很多新鲜的大闸蟹,我想谢谢你之前给我一份薪酬如此之高的工作,如果你有空的话,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来你家?”
祁振京咽了咽喉咙。
董董忽然觉察到自己最后的话有些歧义,补充说明道:“来你家给你做大闸蟹,大闸蟹三吃。”
“噢,”祁振京其实觉得有点儿莫名其妙,但还是答应下来,“噢……好啊,谢谢。”
“你还是住在姚家园路那里吗?”
“啊,不是,不是,我最近没有住那里,一会儿发给你地址吧。”
“好啊。晚上见,祁振京。”
他被董董最后那声名字叫得心都酥了,故作姿态道:“嗯。”
见他挂了电话,杜西亭笑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停下来,他模仿祁振京最后的声线“嗯”了声,又笑弯了腰。
“你再‘嗯’?”祁振京扣上安全带,“反正,我晚上有得吃大闸蟹。”
“多吃点。”
“你说董董是不是有事儿找我帮忙?不然怎么突然,请我吃螃蟹?”
“多半是呢。”
“你说她能有什么事儿呀?”不等杜西亭说什么,他自言自语地又说起别的,“我应该叫人去接她才是,奥森离她家好远。”
祁振京真是……思春期到了。杜西亭歪歪地靠在门上,无话可说。
车子开出地库,外头竟然下着一片茫茫大雪。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雪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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