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祁振京从马丝堡建筑园区回到家，换了一身衣服，站在镜子前左看看右看看，米色的薄毛衫，非常柔软，衬托得他的气质都柔和了几分，非常适合这个下雪的日子。他不禁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落下的鹅毛大雪，白茫茫一片。

他忽然在想，这个季节还有大闸蟹吗？

他把手插进裤子口袋，在窗前踱步。

可能有吧？北方是冬天了，南方应该还秋意正浓呢。

七点半不到，门铃响了，祁振京趿拉上拖鞋往大门走。一拉开门，冷风呼啸着往屋里吹，董董和邓肯站在门外，董董手里拿着一只带盖儿的竹筐，邓肯一手拿着大闸蟹的礼盒，一手拿着一只和董董手上一样的竹筐。

“快请进。”祁振京往后退，让他们进来。

董董把竹筐交到他手里，换了拖鞋。祁振京站在一旁，朝邓肯做了个手势，让他把东西放厨房。

董董从鞋凳上站起来，朝祁振京伸出手，缩了缩脖子，少见地有点儿腼腆：“好久不见，祁振京。”

他笑了两声，和她握手：“好久不见，董董。”

她脱掉身上鼓鼓囊囊的羽绒衣放在鞋凳上。

“我帮你挂起来。”祁振京拉开门口的柜子，拿出来一只木头衣架，把董董的外套挂好。

“谢谢。”

“不客气。”

好客气……

董董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你饿了吗？”

祁振京夸张地摇头晃脑：“超级饿。”

“走吧，厨房在哪里？”

他领着她往里走，邓肯从厨房走出来，和他们道别。

董董走进厨房，环视一周，问他：“你怎么搬家啦？”

祁振京在岛台前坐下来：“那里的暖气坏了，等人来修呢。”

董董走到岛台后，干脆利落地把袖子卷起来，左右看了看，问他：“围裙呢？”

“应该有吧，”祁振京站起来，一个一个抽屉、柜子拉开来找，“我不太来这里住，也不知道放在哪里。”

她毫不矫情：“没有也没事。”

祁振京看了看她身上淡黄色的长袖，继续翻柜子：“不要吧，浅色衣服，弄脏了就麻烦了。”

“没事的。”

“诶，”祁振京在下层柜子里找到了围裙，“有诶。”

“谢谢。”董董接过来穿上，是一件超人图案的围裙，她双手绕在身后，三两下就打好了结。她从竹筐里拿出来一只小臂长的玻璃罐，里面装满了深色的酱汁，两只煮熟的大闸蟹从中间切成两半，泡在汁水里。她展示给祁振京看：“这是熟醉蟹。”

“幸好是熟的，”他从董董手里接过罐子，“生的我都不敢吃。”

“会吗？”董董拿过他家的装米的盒子，倒了一些在电饭煲里，“你难道不吃刺身吗？”

“海里的可以，河里、湖里的我不敢。”

“你怕寄生虫。”董董打开水龙头淘米。

“也不是，我之前在杭州吃醉虾，是服务员站在桌前，把一盘活虾放进白酒里，等虾半死不活的时候，把酒沥掉，往里面倒料汁。服务员说可以吃了的时候，有几只虾甚至还在活蹦乱跳诶，特吓人。”

董董笑着，把米放进电饭锅：“现场做醉虾？板前料理么？”

“不是，只是一个卖点吧——现做。”

“噢……”她把醉蟹放进冰箱，转身看着祁振京坐在岛台前，她问：“你坐在这里，是要吃板前料理吗？”

祁振京笑：“不要，我只是想看着你——现做。”

董董把大闸蟹的盒子拆开：“监工。”

祁振京纠正她：“哪里？我们又不是雇佣关系了，今天是你请我吃饭好不好？”

“噢，对，”她把螃蟹抓进不锈钢盆，拿自来水冲洗着，“对，是我请你吃饭，大闸蟹三吃。”

“除了醉蟹，还有哪两吃？”

从柜子里拿出砧板，董董切了几片生姜：“清蒸大闸蟹。”

“还有呢？”

她笑盈盈地从竹筐里拿出两颗橙子：“蟹酿橙。”

祁振京扬眉，赞叹不已：“会的不少嘛，董董。”

董董洋洋得意，一点儿都谦虚不了：“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真不枉费祁振京评价她的“利索”二字，董董话多，可是一边和他说话，手上的活儿一点没耽误，说话间，她已经把大闸蟹放进蒸箱，每只螃蟹上头各放着一片生姜。

两颗湿漉漉的橙子刚刚洗干净，董董给橙子开盖，把果肉和汁水倒进一只玻璃碗里。她转头看了看蒸箱，还要一会儿，她便从竹筐里拿出一瓶黄酒，倒进她从静普借来的一只温酒器里，麒麟的造型，仿的明代的铜器。

祁振京摸了摸这只温酒器：“嘿，这还挺有意思的。”

董董差点脱口而出这是自己老板的眼光，想起祁家义那天和她说过的他们那群人的恩怨情仇，她闭上嘴巴。

“叮叮”两声，蒸箱换到了保温模式。

董董戴上棉手套，把托盘取出来，一半用来取肉做蟹酿橙，一半直接吃清蒸的，原汁原味。

祁振京托腮，把腿盘起来，脑袋歪向右边，问：“你怎么取肉？不会是用嘴嗦吧？”

董董笑起来，从她的竹筐里翻翻找找，拿出一套工具，一把剪子用来开壳，一把蟹针用来取肉。

祁振京拿着两把工具掂量着，说：“我来帮你吧。”

“别，别，”董董连忙从他手里把工具拿回来，“你不要又把手弄伤了。”

“诶呀，哪里有这么娇气的？”

“还是我来吧，”她扬眉道，“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

他笑着点了点头：“行。”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董董麻利地剔好蟹肉，拿出一只平底锅，热锅冷油放入蟹肉炒了炒，再放入橙肉，用盐、醋和白酒调味，最后把炒好的蟹肉放进掏空的两只橙子里，扣上盖子，再蒸十分钟。

竹筐里还有一把新鲜的西洋菜，她拿出来，洗干净，从中段斩了一刀，放进滚水里焯了一下，捞出来放在漏网里控干水分的同时，她拿出一头大蒜，掰下来两块切成蒜末，放进热锅里，等能闻到大蒜的香味时把西洋菜放进锅里，翻炒几下，撒上一点盐巴，很快一盘西洋菜就做好了。

刚好蒸箱也传来声响，祁振京起身把西洋菜端上餐桌，董董去蒸箱里取出两份蟹酿橙，找小碟子装好，也放到餐桌上。

回到厨房，董董把醉蟹装进盘子里，使唤祁振京去装米饭。

托着青色的瓷盘，董董正往餐桌走，祁振京从她身边溜过去，袖口包着手，端着两碗米饭，嘴里倒吸着凉气：“烫死了。”

董董递给他筷子和勺子，微笑着：“开动吧。”

“难得噢，”祁振京看着对面的董董，“除了重庆小面，也就今天，我们坐一块儿吃饭。”

“以前你是老板嘛。”

他似是失望地点点头：“现在降级了。”

董董开玩笑说：“是升级好不好？你不付钱我都做饭给你吃了。”

“诶？”祁振京终于想起来问，“我还没问呢，怎么今天突然请我吃饭？”

董董拿过一只清蒸大闸蟹：“我帮你剥。”

“不用，不用，”他有点儿不好意思，“你是客人来的，又不是厨师。”

“没关系啊。”

祁振京从她手上拿过螃蟹：“饭我是不会做，螃蟹我还是会剥的。”

她没再坚持，低头扒了几口米饭。

心不在焉的，董董一口螃蟹没吃，倒是吃掉了大半的西洋菜。她一个劲儿地给祁振京倒酒，他两颊酡红，没醉，可是脑袋已经有点儿晕乎乎。

“董董，你是不是有事儿找我帮忙？”他直截了当地就问了出来。

她摇头，沉吟片刻，她问他：“你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啊？”他一愣，笑嘻嘻地答，“我可以没有。”

是或否的问题，偏是让他答出了第三种。

董董笑不出来，她挣扎着，犹豫不已，不由自主地想起范蓉来在医院里拉着她的手，刚叫了她一声“董董姐姐”，那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对自己说，董董，记住你是来做什么的。

祁振京看着她一脸为难的样子，给她倒酒，大剌剌的，他说：“没关系的，董董，有事儿你就说，我能说得上话的，肯定帮你。”

董董看着他，特别可爱地笑了一下。

他才看出来她今天化了妆，眼皮上有闪闪的亮片。

“嗯……”董董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想和你谈恋爱。”

祁振京一口酒呛在喉咙里。

董董也猛灌了一杯酒，脸颊上的红晕不知道是胭脂还是什么。她说：“上次……我拒绝你了，其实是因为你女朋友做的事让我特别生气，但是对你，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他刚要开口，忍不住又咳嗽了两下。

她追问：“怎么样，祁振京？如果你喜欢我，那我们就来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