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愁焰灼情

山谷的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一点点漫过黛色的山脊,将整个谷地笼在一片沉郁的灰蓝里。顾溟盘膝坐在那块被他磨得光滑的青石上,桃木桂树稳稳抵在膝头,指尖掐着老道长传授的凝神诀,可周身翻涌的灵力却乱得像被狂风搅过的湖面,带着一股近乎失控的暴戾。

他的额角渗着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脸色是过度透支灵力后的苍白,唯有眼底燃着一簇不灭的火,嘴里反复念叨着,声音又轻又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再快些……再强一点……明天,明天就去玄虚阁……”

江珩提着半只肥硕的山鸡回来时,远远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落在顾溟身上,给他镀了层冷硬的金边,那身影孤得像座与世隔绝的冰峰,连周身的空气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

他心里那点因捕猎顺利而起的暖意瞬间凉了下去,脚步放轻,悄悄走到顾溟身边,将山鸡放在旁边的石块上,声音放得极柔,像怕惊扰了什么:“阿溟,先歇会儿吧,练了一下午,该饿了。”

顾溟的指尖猛地一顿,周身乱窜的灵力险些反噬,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满是红血丝,看向江珩的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断的烦躁,像根绷紧了的弦,稍一碰就会断:“别吵。”

那两个字像块冰,狠狠砸在江珩心上。他脸上的温柔淡了些,却还是耐着性子,伸手想去拭他额角的汗:“你已经练了三个时辰了,灵力耗损太大,再这样下去会伤根基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顾溟猛地偏头躲开他的手,语气陡然冷了下来,像是带着刺,“我必须尽快变强,明天就要去玄虚阁。”

“明天?”江珩伸在半空的手僵住了,眼底的温柔一点点被错愕取代,随即又漫上一层深深的无奈,“阿溟,你冷静点。玄虚阁高手如云,阁主的修为更是深不可测,就凭你现在的实力,去了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顾溟猛地站起身,桃木桂树被他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不过是去送死,对吗?可我有得选吗?清辞哥为了救我,把命都献了!玄机子先生为了护我,被他们折磨致死!他们的仇,我一天不报,就一天不得安宁!”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翻涌着痛苦与偏执,像是被逼到了绝境:“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清辞哥走向许愿塔的背影,是玄机子先生满身是血的模样!江珩,你告诉我,我怎么等?我凭什么等?”

江珩看着他近乎崩溃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那些到了嘴边的劝阻,最终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放软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不是不让你报仇,阿溟。我只是想让你再等等,我们一起计划,一起修炼,等我们足够强了,再光明正大地为他们报仇,不好吗?”

“等?”顾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满是嘲讽,语气却带着无尽的悲凉,“我等了这么多年,从北方等到江南,从懵懂少年等到如今,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每多等一天,都是对清辞哥和玄机子先生的辜负!”

他上前一步,逼近江珩,眼神锐利得像刀,带着一种近乎强制的偏执:“江珩,你到底懂不懂?清辞哥是拿他的命换了我的命!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报仇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也是我必须做的事!”

江珩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身后的老槐树,粗糙的树皮硌得他生疼,却远不及心里的疼。他看着眼前这个被仇恨裹挟得面目全非的人,那个曾经在江南雪夜里依赖地靠在他肩上的顾溟,那个在桂树下温柔笑着说要和他共度余生的顾溟,仿佛已经不见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受伤:“我懂。我懂沈公子的牺牲,懂玄机子先生的大义,也懂你心里的愧疚。可阿溟,你能不能分一点点心思给我?分一点点,好不好?”

他伸手,轻轻拉住顾溟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你每天嘴里除了‘报仇’,就是‘玄虚阁’,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我们在江南许下的约定,你都忘了吗?”

“约定?”顾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坚定的仇恨覆盖,他猛地甩开江珩的手,语气冷硬得像冰,“那些约定,都是建立在我能活下去的基础上!可我这条命,是清辞哥给的,在我报完仇之前,我没有资格谈什么约定,谈什么未来!”

“所以,在你心里,我们的未来,终究比不上你的仇恨,对吗?”江珩的声音低了下去,温柔的眼眸里像是蒙了一层雾,看不清情绪,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失望。

“是!”顾溟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江珩心上,“至少现在是!江珩,你要么陪我一起去玄虚阁,要么就留在这里,别再拦着我!”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制,像是在下达最后通牒,丝毫没有顾及江珩的感受。

江珩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的温柔与理解,在顾溟这份偏执的强制面前,像是投入烈火的冰雪,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冰凉的水渍,提醒着他曾经的热忱。

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温柔,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决绝:“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你敢拦我?”顾溟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周身的灵力再次翻涌起来,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我拦不住你。”江珩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心碎的平静,“我只是……再也不能陪你了。”

顾溟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愤怒取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珩看着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却也遥远得像隔着千山万水,“我想守着的,是那个能好好活着的顾溟,是那个心里还有光的顾溟,而不是现在这个被仇恨吞噬,连自己都不爱惜的顾溟。”

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无法挽回的重量:“你要去报仇,我不拦你。但我会留在这里,等那个能放下仇恨,愿意和我共度余生的顾溟回来。如果……如果他永远都不回来,那我就等一辈子。”

说完,他转身,没有再看顾溟一眼,提着那只还未处理的山鸡,一步步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很稳,背影依旧挺拔,只是那温柔的轮廓里,多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腰间的铜铃偶尔发出一声轻响,像是在低声啜泣,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悲凉。

顾溟僵在原地,看着江珩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暮色中,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一股莫名的恐慌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想喊住江珩,想冲上去抱住他,告诉自己刚才说的都是气话,可话到嘴边,却又被心中的执念死死堵住。他握紧手中的桃木桂树,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眶微微泛红,却终究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夜色彻底笼罩了山谷,寒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凉意。顾溟独自站在青石旁,周身的灵力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无边的空旷与寒冷。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伤了江珩的心,也真的把那个一直温柔待他、理解他的人,推得越来越远。

可他还是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无法忘记沈清辞与玄机子的牺牲。那份执念,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里,让他无法回头。

他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哭出声。只有紧握桃木桂树的手,泄露了他心中的痛苦与挣扎。

而山洞里,江珩将山鸡放在石桌上,没有心思处理,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他伸手抚摸着腰间的铜铃,那是他作为圆梦信使的信物,也是他与顾溟缘分的见证,可如今,这铜铃却只剩下冰冷的触感,像他此刻的心。

他知道顾溟的痛苦,也理解他的执念,可他的温柔与理解,终究还是没能捂热顾溟那颗被仇恨冰封的心。他不知道,自己的等待,是否会有结果,也不知道,他与顾溟之间,是否还有挽回的可能。

就在这时,山洞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紧接着,老道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传了进来:“江公子,不好了!顾公子他……他带着桃木桂树,一个人下山了!看方向,是去玄虚阁的路!”

江珩猛地站起身,眼中的空洞瞬间被强烈的担忧取代,他几乎是瞬间就冲了出去,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冰冷的石子硌在脚下,他却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追上顾溟,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夜色中,他的身影飞快地掠过山林,温柔的眉眼间第一次染上了从未有过的焦灼与决绝。他知道,顾溟的性子执拗又强制,一旦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顾溟去送死,哪怕顾溟恨他,哪怕顾溟永远都不会原谅他,他也要拦住他。

一场因仇恨引发的激烈冲突,最终以江珩的无奈等待与顾溟的决绝离去收场。而顾溟独自前往玄虚阁的举动,更是将两人的命运推向了悬崖边缘。江珩能否在顾溟遇险前追上他?这对曾经深情相托的人,又将在生死关头,迎来怎样的结局?

山谷的风,依旧在吹,带着无尽的萧瑟与迷茫,像是在为这段濒临破碎的感情,唱着一首悲伤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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