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阴山的风雪似乎追着顾溟的脚步,一路蔓延到隐秘山谷。他抱着江珩那把染血的佩剑,踉跄着回到山洞时,身上的雪水与血水早已冻成冰碴,脸颊被寒风刮出一道道细密的伤口,渗着血丝,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疼。
老道长早已在洞口等候,看到他孤身归来,身形佝偻的背影瞬间僵住,眼中的担忧化为浓浓的沉重。“江小子……”
顾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往日里燃着偏执火焰的眼睛,此刻像被大雪浇灭的灰烬,只剩下死寂的灰暗。他张开手,江珩的佩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剑身上的血迹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暗红的痂,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没回来。”顾溟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碎裂的疼,“是我害了他。”
老道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先进来吧,外面冷。”
山洞里的火光依旧微弱,却再也暖不透顾溟冰凉的身体。他蜷缩在角落,背对着洞口,将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像一只被世界抛弃的困兽。江珩倒下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那口喷溅的鲜血,那声绝望的“快走”,那最后温柔却带着不甘的眼神,像无数根针,日夜不停地扎在他的心上。
沈清辞的死,让他活在愧疚的牢笼里,支撑他活下去的,是复仇的执念。可江珩的离去,却彻底抽走了他生命里最后一丝光。他一直以为,报仇是对沈清辞最好的告慰,却从未想过,这份偏执的执念,最终会将另一个视他如命的人推向深渊。
“清辞哥,我对不起你……”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绝望,“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害了江珩……你用命换我活着,可我活着,却只会拖累别人……”
接下来的日子,顾溟像是失去了灵魂。他不再修炼,不再提及报仇,甚至很少说话。每天只是抱着江珩的佩剑,蜷缩在山洞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洞口的方向,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归来的人。老道长煮好的食物,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身形日渐消瘦,脸颊凹陷下去,整个人透着一股濒死的颓败。
老道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次想开口劝慰,却都被顾溟眼中的死寂堵了回去。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顾溟的心,已经随着江珩的离去,一同死了。
这天清晨,山洞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连日来的沉寂。顾溟没有动,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对外面的动静毫无反应。在他看来,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请问,这里住着一位叫顾溟的公子吗?”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带着一丝怯生生的试探,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带着一丝暖意。
老道长愣了一下,起身走出山洞,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青衫的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脸上带着淡淡的雀斑,眼神清澈明亮,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篮,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来。
“你是何人?找顾溟何事?”老道长警惕地问道。这山谷隐秘,极少有人前来,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害的小姑娘。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叫阿瑶,是特意来找顾溟公子的。我知道他现在很难过,或许,我能帮他。”
老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刚想追问,山洞里的顾溟却忽然有了动静。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波澜,却很快又归于死寂。帮他?连江珩都救不了的事,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又能做什么?
阿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径直走进山洞,来到顾溟面前,蹲下身,眼神真诚地看着他:“顾溟公子,我知道你在为江珩公子的事自责,也知道你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可江珩公子还没有死,你不能就这么放弃。”
顾溟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阿瑶,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什么?你……你说江珩他还活着?”
“我不确定,但他还有一线生机。”阿瑶认真地说,“我师父曾教过我一些推演之术,我来的时候算了一卦,江珩公子的命星虽然黯淡,却并未完全熄灭,说明他还活着,只是处境凶险。”
顾溟眼中的死寂瞬间被强烈的希望取代,他猛地抓住阿瑶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疼她:“真的?你说的是真的?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阿瑶被他抓得有些疼,却没有挣扎,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玄虚阁的大致方向,但具体的关押地点,我还不知道。不过,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就有机会救他。”
顾溟的眼神亮了又暗,刚刚燃起的希望,很快又被绝望覆盖。他想起副阁主的强大,想起玄虚阁的森严戒备,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救人,恐怕连玄虚阁的山门都进不去。“没用的……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可能救得了他……”他松开手,颓然地倒回角落,眼中的光芒再次熄灭。
“顾溟公子,你不能这么消沉!”阿瑶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急切,“江珩公子为了保护你,不惜以身犯险,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沈清辞公子用命换你活着,也不是让你这样自暴自弃的!”
这些话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顾溟的心上。他想起江珩最后那充满期盼的眼神,想起沈清辞温柔的叮嘱,心中的自责与愧疚再次翻涌。是啊,江珩还活着,他不能就这么放弃,他必须振作起来,必须去救他。
阿瑶看着他眼中复杂的情绪,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放缓语气,轻声安慰道:“顾溟公子,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也很自责。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自责也无济于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救江珩公子,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她从竹篮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顾溟:“这是我师父炼制的凝神丹,你先吃一颗,平复一下心绪,调理一下身体。只有你好了,我们才能一起想办法救江珩公子。”
顾溟看着她手中的瓷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他打开瓷瓶,取出一颗丹药,放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喉咙滑下,流遍全身,让他混乱的心神渐渐平复了一些,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
老道长走到一旁,掐着手指,闭目推演起来。过了许久,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阿瑶小姑娘说得没错,江小子的命星确实还有一丝微弱的光芒,虽然凶险,但确实还有一线生机。”
顾溟猛地抬起头,看向老道长,眼中满是急切:“道长,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救江珩?”
“玄虚阁戒备森严,硬闯肯定不行。”老道长沉吟道,“我们需要计划,需要等待时机。而且,你的修为还不够,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才有机会与玄虚阁抗衡。”
顾溟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必须抓住。他看向阿瑶,真诚地说道:“阿瑶姑娘,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还会一直消沉下去。”
阿瑶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不用谢,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而且,我也很佩服江珩公子的勇气,希望能帮到他。”
接下来的日子,顾溟重新开始修炼。只是这一次,他的修炼不再是为了复仇的执念,而是为了守护,为了能救出江珩。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急于求成,而是听从老道长的指导,循序渐进地提升自己的修为。
阿瑶也留在了山谷里,她时常陪在顾溟身边,有时会给他讲一些外面的趣事,有时会帮他整理草药,偶尔也会缠着他问一些问题。
这天,顾溟修炼结束,坐在洞口休息。阿瑶拿着一朵刚采来的野花,跑到他身边,好奇地问道:“顾溟公子,你和江珩公子是什么关系啊?我看你这么担心他,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顾溟的身体微微一僵,眼神柔和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却也有着难以掩饰的温柔:“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阿瑶眨了眨眼睛,追问道,“那是像亲人一样的关系吗?还是……还是像恋人一样?”
顾溟的脸颊微微一红,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问得这么直接。他愣了一下,随即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坚定地说道:“是恋人。我们约定好,等报了仇,就一起回江南,过安稳的日子。”
“哇!原来是这样!”阿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那你们一定很相爱吧?江珩公子为了保护你,不惜以身犯险,你又这么拼命地想救他,真好。”
顾溟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心中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一些。他点了点头,眼神望向玄阴山的方向,带着一丝期盼与坚定:“嗯,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一定会救出他,兑现我们的约定。”
阿瑶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笑着点了点头:“我相信你!顾溟公子,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救出江珩公子的。到时候,你们一起回江南,过着神仙眷侣一样的日子,多好啊。”
顾溟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前路依旧充满荆棘,救出江珩的过程必定凶险万分。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心中有了牵挂,有了希望,有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他握紧手中的桃木桂树,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微弱暖意,仿佛感受到了沈清辞的祝福,也感受到了江珩的期盼。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朝着修炼的空地走去。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让他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
而此刻的玄虚阁密室中,江珩躺在冰冷的石床上,浑身是伤,气息微弱。副阁主派人日夜严刑拷打,却始终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任何关于顾溟的消息。江珩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每当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顾溟的身影,浮现出两人在江南的约定,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阿溟……等着我……”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我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
山谷中的风,带着一丝暖意,似乎预示着春天的到来。顾溟的修为在稳步提升,阿瑶也在一旁默默相助,老道长则在推演着救江珩的最佳时机。一场关乎生死与爱情的救援计划,正在悄然酝酿。
顾溟不知道,这场救援将会面临怎样的危险,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但他知道,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只要他不放弃,就一定能等到与江珩重逢的那一天。
玄阴山的风雪依旧未停,可顾溟的心中,却已经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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