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几条小巷,周牧终于来到了一栋不起眼的老式居民楼前。她核对了一下手里信封上的地址,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单元楼。
四楼右手边的户门敞开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两人的目光相交,周牧首先开了口:
“我是周牧。你就是发那则寻人启事的帖主?”
“你好,你可以叫我李朝。”
自称为李朝的男人推了推镜框,颇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周牧。又接过她手里的信封看了看,这才确定地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竟然是女生吗,而且年龄也太小了……”李朝自言自语地说着,一边又定了定神,侧身给对方让出了一条通道,“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你也先进来吧。”
周牧走进室内,映入眼帘的场景和印象中普通人家的装修格格不入:刮着大白的空落落的墙,配合着看起来刚铺不久的木地板,但客厅里却连一件像样的家具电器都没有——没有电视、没有沙发,甚至没有椅子,有四个人围在一张圆形的矮茶几旁,席地而坐。旁边还有一块装在落地架上的白板,板子上写着几个名字,只剩下周牧的名字后面还没有打上勾。
“嚯,不是我说,你这看起来真有点像传销现场。”
周牧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动声色地默默远离了众人,在一旁倚着墙站着。李朝并不在意她这种不合群的举动,只是在她的名字后面也打了个勾。
就在此时,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儒雅中年男人犹豫着开了口:“李朝,今天说我们的事,你还要招待客人吗?不过这位小同学是……?”
听见这话,李朝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反而开始擦白板。等他仔细地把每一个边角都擦干净后,他又拿起笔,在白板的上方间隔均匀地重新写下了六个名字:余夏商、陆洋、严瑾、孙慧知、钟益佳,还有李朝自己。
“钟益佳就是我的妻子。我们结婚多年,她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可惜我们寻访了很多名医,也去了不少著名的寺观,都没能如愿。”
李朝又陷入了回忆,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对他打击不小,便也没人打断他的叙述,只是任凭他自顾自地说下去。
“看她一次次地失望,我也一直安慰她,让她不要这么在意,其实只要我们两人相爱,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想到一年前,突然有一天,她兴奋地找到我,说在省内有一座雪山,听说那里信奉的本地神明非常灵验,去那里许愿的人都成功了。”
“那座雪山我也听说过,离本地的风景区不远,但是还是尚未开发的阶段,甚至关于雪山的名字,官方没有明确地提过,网络上好像也众说纷纭。想到那里毕竟是高海拔地区,我俩也缺乏登山经验,所以我本来想劝她,不要因为一些无稽之谈的传说就去冒险。但奈何她心意已决,我又联想到这么多年来她想要孩子的执念,最终还是同意了。也希望她在这次之后就不要再折腾自己了,毕竟这么几年,没孩子我俩不也好好过来了?”
“在去之前,我已经查过了当地的天气,也查阅过资料,临时抱佛脚地了解了一些相关的登山技巧。但是没想到,因为缺乏经验,我们的攀登进度比想象中更慢。而雪山的气候又是如此多变……在极端天气的影响下,我和大部队失去了联系。”
“在缺乏食物又迷失了方向的前提下,我逐渐体力不支,失去了意识。原本我以为,自己大概要交代在那儿了。没想到,再次醒来,我竟然出现在了家附近的医院里——要知道,我家离雪山即使开高速,全程也有近五百公里。”
“更离谱的是,医生告诉我,是一位自称是我的妻子的女士送我来的,甚至还给我付了一笔预缴款。根据医生的描述,我很确定那就是益佳。但是除了第一次送我来和医生打过交道外,她就再没露过面。打电话也不接。”
“我很担心,毕竟在雪山上那么久,难说她是否也受了伤。所以在恢复了行动能力后,我立刻回到家里,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发现,家里的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不对劲——我是指,这么多天过去了,屋子里一尘不染,绿植依然生机勃勃——甚至泥土的表面都还是湿润的。我松了一口气,想着大概是因为我不在家,她要忙活家里的事,这才没空来医院,心里也有些埋怨,觉得再怎样也该接个电话给我报个平安吧,所以还想着,等她回来之后,一定要问问她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从那时候起,她再也没出现过。”
“我尝试过报警,警察调查了附近的监控,但如你们所见,当年图个清静和烟火气,这套房子也买在了老小区,附近监控死角很多,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可疑情况。并且那段时间前后,我们所在的地方,包括附近的省市,也没有任何恶性案件发生。一来二去,警察甚至怀疑是我对她做了什么,又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贼喊捉贼。”
“但他们最后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况且,益佳已经是成年人了,并且她只是没接电话,手机却从来没有关机,手机号也没有被注销,所以最后也只是定性为了一般的失踪案件,我也就只能对这条调查路径不了了之。”
“我又在附近打印店里印了一摞寻人启事,逢人就发。益佳的同事、同学、朋友,几乎都被我问了个遍,但是很遗憾,我仍然一无所获。”
“这里本来就是我俩的婚房,所以后来我心灰意冷,准备把房子处理掉,搬离这儿,以免触景生情——就像你们看见的,这些软装我都已经售出了大部分。”
“结果就在一个月前,我收到了一个没有快递面单的包裹。准确来说,没有快递员打电话给我,驿站和代收点也没有给我发任何取件信息,但是当我回到家,这个包裹已经出现在了茶几上。上面只用记号笔大大地写着三个字,‘钟益佳’。”
说到这儿,李朝停顿了一下。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过这几个人。果然,一行人瞪大了双眼,甚至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打算仔细听听李朝接下来的叙述。见状,李朝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到:
“包裹里有一本日记,一笔一划的工整字迹,的确就是益佳的。里面详细记录了整件事:从她听到这个传说开始,一直到我们到达雪山的那个晚上,哪怕是那天晚上吃了牛肉罐头这种小事,都被完完整整地被记录下来。”
“在这之后的两天,她没有再记录什么。直到那天……她写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妈妈很爱我。”
“剩下的内容,就全是一些奇特的符号。起初我以为这是当地少数民族或者国外的语言,发帖询问,回复寥寥无几,而且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又查了半天资料,也没什么结果。所以我想,这说不定是益佳在向我传递什么重要信息,而这些符号里,肯定有一些只有我们几个才能看懂的消息。”
“近一个月过去,我的破解工作几乎可以说进展。但是三天前,帖子有回复了,却并不是关于符号,而是关于益佳——为了提高曝光度,我也把需要翻译这篇文章的原委写在了帖子里。一个叫‘周牧’的用户看见了我帖子里提到的情况,主动私信了我——哦,对了,就是这位。”
说着,李朝伸手示意了一下,这个独自站在一旁,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孩就是周牧。
“周牧知道我想要寻找益佳,就回帖告诉我,如果拿到一些益佳有关的东西,或许能得出一些线索。而她要的东西,严格来说的确是和益佳日常生活有关的贴身物品……具体的内容不太方便,就不告诉大家了。”
“起初我以为是网络骗子装神弄鬼搞诈骗,但周牧提出,不要一分钱,如果我想清楚了,可以把东西寄过去。总之,收到东西的当天,她就私信我,说出了一些只有我和益佳才知道的事情。我很震惊,而且她还说,益佳还在雪山上。她一直在那里等我。”
“并且在我们的交流中,她明确指出了,我们遇到的那件事……如果要解决我们自己遇到的麻烦,我们也必须再次回到那里。并且我此前去到附近寻找益佳,甚至找人搜索也没什么结果,也是因为‘人还没有到齐’。”
“所以,虽然很冒昧,我依然决定邀请大家,和我再去一次雪山。”
听见这话,众人都面色凝重。不是他们不愿意出力寻找钟益佳,而是那座雪山实在太邪门儿了,甚至让众人在不必要的场合,都对它三缄其口。
当时在雪山上,和李朝、钟益佳二人不同,剩下的四人当时并没有落单。他们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然而并没有过多久,就被在附近躲避的牧民发现,带着他们到山洞里等待天气转晴,这才把他们带了下来。
牧民听说他们是来许愿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这座雪山有些不同寻常,不论说是出于所谓的敬畏还是忌讳,即使是当地人,也很少会登上那座雪山。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许愿”的说法,这些年倒是来这儿的外地游客络绎不绝。虽然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但人少的时候看着,总让人感觉有些脊背发凉。于是催促几人赶紧回家,不要再来了。
没想到自从回家,一些意想不到的好运就接踵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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