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上午。
“你知道我有多不想见到你吗?”
陶涵芝莞尔:“你知道的,我更不想见到你。”
北越揣着她的病历,给她倒来一杯水。
陶涵芝半躺在诊疗椅上,仰视北越片刻后问:“你什么时候戴起了眼镜?”
“为了防蓝光而已。怎么?”
陶涵芝收回眼神,“这么斯文败类的装扮不适合你。”
“是么?”北越落下视线,“那适合谁?”
“……”
北越坐下,饶有兴致地抬了抬镜框,“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分明是想起了谁。现在又一副不想回答我的模样……陶涵芝,你这样子很像是在谈一场……”
“北越,”陶涵芝一言难尽地打断,“你们学心理学的,一定要这样难聊天么?”
北越耸了下肩,“我只是好奇而已。”他道,“因为很少有人能在你陶涵芝的记忆里,留下比你那些项目地块,更明显的标记。”
“……”这可真会说话。
“你还记得你那些前男友的脸吗?”
陶涵芝皮笑肉不笑地反问:“前男友的脸记来干嘛?”
“所以我更好奇你刚刚想起的是谁。”
陶涵芝咬牙:“不如我们先开始?我下午还有重、要、工、作。”
北越心情大好地扬起笑,“行,那我们就开始吧。”
-
两个半小时的催眠结束后,北越逐渐将光线调亮,让陶涵芝的眼睛有个适应的过程。
他递上水杯,“需要缓一缓吗?”
“不用。”陶涵芝润了润嗓子,“我很好。”说着,她将自己披散的发,束起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
“情况比我预想得要好很多。”北越翻着他的记录本说。
“是吗?”陶涵芝苦哈哈地扯了扯嘴角,“我还以为,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呢。”
“没你想得那么糟。”北越慢声。
“你自己应该最有体会,在我们最一开始的催眠中,你进不去我所需要你构建的场景。”
“你的恐惧将你与门内的你自己割裂开,你承受着‘她’的痛苦,却又害怕去拯救‘她’。”
陶涵芝一抿唇。
“直到我们第六次催眠,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一开始,你的强迫行为——数数,是由于外界的逼迫。来自门外的那些霸凌你的人,他们要求你数到某一个数字。”
“但事实上,这种强迫行为,更深的源头在于你自己。同时,你的记忆里出现了新的角色。”
“你想起,在你数到第七百二十个循环的时候,会有人来救你。所以数数内化成为了你的一种强迫行为,你认为只要数到一定的循环,就可以逃离你所恐惧的一切。”
“但问题在于,你被搭救时,处于半昏迷状态。你的大脑出于对你的保护,模糊了这段记忆,以此来屏蔽创伤。所以你潜意识里对于这个搭救你的人,保有一定的怀疑。”
“以至于这个角色,在我们整个治疗过程中,并未起到任何的作用。”
“不过……”北越停顿了几秒,“这一次我惊喜地发现,这个人物,他完整的出现了。”
催眠不同于做梦,即便醒来,也能清晰地记得那些在脑海中被构建出来的场景。
陶涵芝回到了那扇破旧的杂物室门前,门上的铁皮斑驳不堪,暗红的涂漆,像是血迹干涸之后的颜色。
在无数次的催眠里,陶涵芝仅仅是站在这道门前,都会呼吸困难。
那股属于杂物间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腔里,潮湿、闷热、**。她越是恶心,呼吸便越是急促,密闭空间里的氧气被她急剧的消耗。
呼吸被榨干后,神思也不再清明。
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从清晰到模糊,最后化作门里不透光的黑。
她忍不住开始数数,从1数到100。
即便北越的声音一直在外引导着她,她却总是掉进那个逃不开的循环里。
直到第六次的催眠,陶涵芝在被唤醒前的那一刻,忽然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气。
冷冽却又温和。
她僵冷的身体也骤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但所有的记忆碎片都会在这一秒中断。突兀得像是她为了拯救自己,而臆想出来的。
北越曾尝试用这个人物的加入,来引导陶涵芝,但收效甚微。
而如今,陶涵芝这段模糊的感官片段,清晰成了具体的一个名字。
一个具体的人。
“你应该记得,你刚才也有数过数。”
她当然记得,在进入场景的那一瞬间,不安与恐惧如山呼海啸般将她淹没。
“但在这个过程中,有犹豫与停顿,也远比之前停下得要早。”北越放慢了语速,“陶涵芝,找到了可以对抗这种强迫行为的办法,对不对?”
“是。”陶涵芝松下表情,盯着手里的杯子,怔怔出神,半晌,嘴角一弯。
“虽然说出来可能很狗血,但那一次,在我什么都没法思考的时候,这个名字忽然出现在我的脑中,就像……就像它一直存在于那,等我记起。”
北越眉峰一挑,“你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我不知道。”她不是个妄下定论的人。
北越没再说什么,只是合上记录本:“很好,不如今天就到这里。”
陶涵芝看了眼时间,竟已过去三个小时。
“涵芝。”
陶涵芝一个激灵,差点洒了杯里的水,“别,你可别这么肉麻的叫我。我会以为你要跟我表白。”
“……”北越保持着脸上和蔼的微笑,“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放心,这辈子我都做不出这种自虐的事来。”
“……”
北越和陶涵芝是大学同学,陶涵芝是金融系,而北越学的是社会学,同时攻读心理学。
北越长得不错,干干净净又斯文,是他们的系草。
可甫一开始,陶涵芝只觉北越是个变态。她出现在哪儿,身后总能寻见北越的身影。
陶涵芝那会追求者不少,这么不知分寸的跟踪狂,北越是独一个。
终于有天陶涵芝忍无可忍,将北越怒怼了一顿。
而北越只淡淡地看着她,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地说:“我对你是有兴趣,但不是男女之情。”
“???”这话听着更变态了!
下一秒,现实与记忆重叠,北越说:“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心理学样本。”
“样本现在准备回去工作了。”陶涵芝面无表情地答。
“那样本走前,我再给她一个建议吧。”北越抬了抬镜框。
“北老师,您、请说。”
“如果你认为他对你是重要的,那就放他进来,不要将他拒之门外。”
“还有,出去后记得跟我助理约下一次的时间。”
“……我……”
“没得逃,必须来。”说完,北越露出和蔼的微笑,冲她挥手,“再见。”
从诊室出来后,陶涵芝随便找了家餐厅,吃了份沙拉,赶回公司跟郭熠最后check了一遍汇报材料。
“看着我干嘛?”陶涵芝收起笔记本。
“没什么。”郭熠收回眼神,“午饭吃了么?”
“吃过了。”陶涵芝将零散的发往耳后挽,“现在就走吗?”
“走吧。”
路上,郭熠状似闲聊找话题般,随口问:“早上干什么去了?”
“一点点私事。”
郭熠拧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没再问什么,而是说:“下车前,把妆补上。”
“怎么,我妆花了?”
“没花,但太苍白。”
陶涵芝翻下车顶遮阳板,镜子里的她的确是苍白了些。
她早上去见北越,选了一支干枯玫瑰色的唇膏,省得老被北越嘲讽她是“高攻低仿”的脆弱怪。
吃完饭着急赶回公司,也没再补。
她不是浅唇,只是气血不佳,血色上不来,没了唇膏的加持,看上去略显病态。
重新补上唇膏后,陶涵芝对着郭熠扯了个夸张的笑,“我重回美丽巅峰了没?”
“……”郭熠面若含霜,引得陶涵芝笑出来。
陶涵芝知道他想问什么,所以才这般跟他打哈哈地绕开。
郭熠也拿她没辙。
他们提早了二十分钟到了集团,被前台一路引上32层的休息室等待。
14:58分,陶涵芝接到了苏靖的电话,她连忙按掉,回复消息——
芝芝陶陶:大小姐,我马上要开会了,回头说!
苏靖:陶涵芝,不接我电话,你会后悔的!
陶涵芝毫不犹豫按熄屏幕,将手机扔进包里。
三点,32层的前台敲门而入,“二位,请跟我这边。”
“这次怎么在32层?”陶涵芝悄声问郭熠,“崔监事升了?”
郭熠摇头,“没听说。”
几分钟后,有人推门而入,是他们熟悉的地中海崔监事。
郭熠和陶涵芝站起身,同人打招呼。崔监事冲他们使了个眼色,而后将另一侧会议室的门也推开,毕恭毕敬地道:“小宋总,里面请。”
郭熠单挑着眉,不动嘴皮地揶揄:“看来不是崔监事升了,而是你男朋友来了。”
陶涵芝顶着痛苦面具:“你说,我现在装胃疼,来不来得及?”
郭熠斜过眼,“你装低血糖,晕得更快。”
“……”也是个好方法。
可能是楼里空调比较足,宋栖宴没有穿外套,上半身只有一件干净挺括的白衬衫,领口点缀着飞鸟形状的金色装饰扣。
衬衣的袖口被宋栖宴卷起,露出一截血管微鼓的劲瘦小臂。
他依旧坐在那辆纯黑色的轮椅上。那轮椅的靠背偏低,只堪堪越过他的腰线。从视觉上而言,并不影响任何。
宋栖宴的背脊始终挺拔。
只是他真的很单薄,比陶涵芝想得还要瘦,烟灰色西裤掐出的腰线似是薄薄一张纸。让陶涵芝产生了自己可以一把圈住宋栖宴的错觉。
直到崔监事用力地清了清嗓子,陶涵芝才狼狈地回神,将自己的灼灼目光收回来。
不是她沉迷宋栖宴的美貌无法自控,而是今天的宋栖宴给她的感觉与之前很不同。
以前的他,温润、矜贵,笑起来温和,眼里好像存着一汪水,能将人融进去。
而今天梳着狼奔的宋栖宴,身上自带一种冲突。
冷冽,又温和。和他身上的香味十分契合。
像是让人又爱又恨的凛冬,既畏惧寒冷,又想要陷入那纯白色的雪境中。
宋栖宴扫过陶涵芝慢慢烧红的耳,眼底有笑意。
“这位是小宋总,之后负责各分支业务。”崔监事道。
“宋总,这位是瑞联掌门人郭熠,边上是项目主要负责人,陶涵芝。”
不得不说,崔监事是个老实人,估计朋友圈路子不够野,还不知道陶涵芝酒吧闪恋那事儿,介绍得一本正经。
宋栖宴则稍显随意,“都坐吧,不必拘谨。”
“涵芝,小宋总刚接手,你这次汇报的时候,把你们瑞联的情况尽量讲详细些。”
陶涵芝主要是进行项目方面的汇报,郭熠则是财务和其他一些大局上的补充。
宋栖宴弯起笑眼,“陶小姐如果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他刻意顿了顿,放缓了声音,“不用太紧张。”
“是啊,涵芝,不用紧张。”崔监事附和,“我们小宋总人很nice。”
连郭熠都带着难以描述的目光凑过来:“不用紧张,涵芝。”
谁说她紧张的?!
她那是紧张吗!?
她那是……
羞耻!
最近缓更(存稿告急.jpg),所以隔日更新,大家别跑空!
PS:看看可怜的孩子,点点收藏吧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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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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