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晨静静站在窗边,就着窗外透过的光看纸条上的内容,郑轩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汇报一天的情况,汇报结束半晌见林晨都没有说话,郑轩不由好奇纸条上的内容。
“怎么?第四分军区那有坏消息?”
林晨微微摇头,把纸条递给郑轩,郑轩只看了一眼便变了脸色。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我能处理。
这叫什么话,之前林晨一直有跟吴迪交流两个分军区的情况,从前递回来的消息都是基本军改情况,没什么特别的,可今天的答案却是个没头没尾的我能处理?!
几个意思?军改细则协商好了?谈判僵局解决了?泄密者找到了?分军区与总部的矛盾化解了?不会吧,真有这速度早内部敲锣打鼓庆祝了,不用动脑子都知道不可能。
难道吴迪不让林晨插手他在第四分军区的事情了?两人闹僵了?还是吴迪也倒向分军区那边了?郑轩甩了甩脑子里的积水,迅速排出后两种想法。
相处这几年,吴迪什么样的品性郑轩心里还是有数的,若是吴迪真能生二心,以沈毓和林晨两人毒辣的眼睛,不可能发现不了,再说吴迪和林晨是什么关系,称一句生死之交绝不为过的。
沈毓不在这一年里,在林晨与吴迪意见相左的极少数时刻,他们也有过激烈争执,争出结果后一顿酒就基本消了争执的所有火气,当然,如果消不了,再来一顿就是了,总之林晨的酒量在吴迪言传身教下,直线上升。
郑轩记得,一向以沉稳冷静出名的林晨,多次和吴迪在天台上醉得东倒西歪,两人在第七军都是极有地位体面的人,可一灌了酒,那场面,颇为幻灭。
那时候他无奈上去准备把两人拖下来,结果尚能坐直的林晨居然挥手制止,明明眼中有醉意,还能强撑着跟平时发布任务一样严肃让他再搬一箱酒来,除去酒味体面算保住了,可惜歪倒在一边的吴迪借酒疯吼了一嗓子,酒呢?继续喝,谁先跑谁是孙子!
那一嗓子动静不小,急得郑轩恨不得塞住吴迪的嘴,太丢人了,太丢人了……
不仅如此,郑轩还见吴迪私下跟林晨开玩笑,说他欠林晨的一条命该怎么还看,林晨在这么大方不如跟零头似的抹了算了,可惜林晨平淡回了句,记账本上,指不定以后数量还会加,可把吴迪气的够呛。
这样的两个人能离心,在郑轩心里的可信度仅高于林晨背叛沈毓。
所以郑轩更摸不清吴迪的意思,“吴少校这是?”
“就这样吧,以后不必派人去第四分军区。”林晨还是那副平淡模样,手指一动,郑轩手中的字条便化为了灰烬。
“什么?不是,我不太明白,吴少校那边是出情况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郑轩试探着道。
“或许他有苦衷,第四分军区也是个虎狼之地。”林晨眼中有复杂神色,他如何不清楚第四分军区的情况,最先他是想替吴迪去第四分军区,可吴迪说反正迟早要对上,有什么好躲的,现在挑明斗一场,大不了情面用完脸皮撕破,走到最后若他的师长门过于执着,那结局必然是要闹僵,既如此还不如提前,免得到关键时候来一个感情误事。
“也是,吴少校的老师……”郑轩心底也有一声叹息,一头是道义,一头是亲情,夹在中间的吴迪必然难受。
“还有什么消息?”
郑轩皱眉想了想,“钟少尉被调了回去,今天下午刚走。”
这个消息让林晨眼睛微眯,吴迪将钟惜畔送走?是因为情况坏到顾不上钟惜畔,还是那些人开始准备从钟惜畔这下手来对付吴迪?或者还有其他原因?脑中思绪纷杂上涌。
吴迪不同与林晨,无论是总部还是分军区,人脉、声望、资历都能比肩老一辈,这一次前往第四分军区,明面上摆了个中校当靶子,内里负责主持的人其实是吴迪。可吴迪走了这一步,是遇见多棘手的问题?最匪夷所思的是吴迪的意思摆明了是要林晨不插手,简直是异常到了极点。
“他能处理好。”尾音夹了一丝轻叹。
“啊?哦。”郑轩最初有些懵,要是换作神经大条的自己这么说还能理解,可林晨什么人?七窍玲珑心一般的人物,那心思算计,那手腕城府,做事恨不得一石七**鸟,绕过的心思足有九曲回肠,现在把字条上改一个字做了最后结论?彻底放手了?
但郑轩不敢问,一是没胆,二是怕自己脑筋直,到时候掰扯明白给自己看要收不少白眼,还不如装个傻,大不了按命令做事,大头上的方向他们定就好了,自己没心力也没能力掺和。
“我只是相信他,没有其他意思。”林晨淡淡补了一句,他知道郑轩脑子里什么时候会有浆糊。
之后林晨停了绝大部分与第四分军区消息的往来,人手资源都暗地里移交给了吴迪,林晨了解那个号称是他过命兄弟的家伙,这份信任,他给的起。
“把人按住!快!”
“医生呢?!注射镇定剂!”
“快来人,阻断鬼气侵入心脉!”
……
二院某间病房中很是慌乱,那是一个刚送来的伤员,来时看着平静便以为问题不大,医院的人只是准备先初步检查再救治,留下的人并不多,哪知伤口还未处理,潜伏在体内的鬼气忽然间剧烈爆发,之前还有不少活气息的人,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灰白,在鬼气影响下开始疯狂挣扎。
沈毓是唯一留下的护工组成员,本来只是打个下手收拾病房,可病人猛得陷入狂乱,她就只能成为以暴治乱的生力军,她和另外一人拼命压住伤者挣扎挥舞的手脚,拉过抑制灵力的皮带准备将伤者的手脚固定在病床四角。
可因为鬼气暴走,患者周身的灵力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四溢,一边帮助她束缚伤员的护士实力过低,四溢暴走的灵力一个冲击就被击昏,好不容易压制住的人又有了挣脱的征兆。
病房外冲进一人,默契配合沈毓重新压制住伤员,熟练拉过病床暗格处安装的皮带,固定好伤员的四肢,一套流程下来比沈毓熟练的多。
来人正是程初月,她路过病房,见出了状况下意识便冲了进来,这时余下的医护人员也到齐了,有人出手压制住上涌的鬼气,有人对伤员注射相应的药剂,各种医疗器械也相继使用,场面很快重新稳定下来。
沈毓绑好最后一个扣带,还没直起身便被一只带血的手死死抓住了手腕,浅灰色的衣袖顿时有模糊而刺眼的血迹,那双手被皮带紧紧束缚在雪白的床单上,以一种近乎畸形的角度折过来盲目抓住最近的救命稻草。
“救我……救……我不想死……”
视线闻声追去,那是一双死气缭绕的眼睛,瞳孔已经开始扩散,眼球四周还有细密血丝,里头藏着最绝望的畏惧与祈求,残破的声带在鬼气侵袭下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可拼尽最后气力张合的干裂嘴唇还保留着哀求的口型
救我……
沈毓知道,握住她手腕的骨头在鬼气的摧毁下早以脆弱不堪,只要轻轻一挣便能断裂,可她却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污血顺着那只手腕流进掌纹的脉络里,再滴落在蓝白相间的床栏上,继续蔓延过床板的木纹,像一张细密而巨大的蛛网,网地她动弹不得。
她直视那双眼睛,沈毓见过无数种面对死亡的眼神,战场之外最多的情绪是畏惧和怨恨,战场之上……她回想起某些眼睛,有怅然的,有遗憾的,有不甘的,有畏惧的……最多还是茫然的,茫然怎么就把自己交待在了这里,茫然自己这条命怎么能这么轻,风一刮便没了痕迹。
这一双也是,有面对死亡最直接的惧怕,可还有最卑微的哀求,求人救他,他不想死……
病床上绑着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头发秃了大半,若不是在一身挺拔军装,怕也和外头那些油腻发福的中年大叔没什么区别。
这样一个人在求她,慌不择路般求到一个离他最近的护工身上,眼神,口型,似乎连头发都在用最后一点力气苦苦哀求,他不想死。
死亡,多令人恐惧的一个词,因为它,多少人畏惧到用最卑微的姿态去躲避。
沈毓不算一个心软的人,在执法队最大的慈心也仅限对目标之外的人问一句,活吗?若是点头,便干脆离开,若是摇头,一刀替人抹了脖子干净。
她手下过的命太多,别人都是畏她惧她,可现在只是个最不值一提的护工,居然看得到有人求她。
她只会杀人,如何救人?她可能在某些时候也疯狂想过救人,但最后似乎总是这么些相同又不同的眼睛,呆呆睁着,一点点散尽最后一丝活气息。
沈毓还陷在回忆里,忽有一口还热的血淋漓喷了她半身,病床上的人在喷出这一口血后就彻底断气,鬼气攻心,是这医院里最常见的死因。
灰白的宽松制服拦不住下渗的殷红液体,她似乎可以感受到血液带的余温在散去,最好成为大片的冰冷,结成干硬的黑块。她见了太多,都没有多余的情绪升起,这种司空见惯的颜色变化温度变化,半点都不该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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