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毓还没多大感觉，恍然间就有人将她往后拉了好几步，退到角落将位置让给其他接手的人，程初月一脸担心地看着沈毓，“没事吧？你先回去休息换身衣服，今天的班我替你。”
沈毓这一身的血加上她略微走神的状态看起来的确有些狼狈，程初月下意识将人归为了没见过这种血腥场面，近距离接触死亡被吓着了，所以用大姐姐的心态关照沈毓。
“我没事。”沈毓的声音还是淡淡的，甚至夹了些许的冰冷。
“别逞能，你新来不久，第一回见不适应正常，没人回笑话你，你先回去休息，调整心态，明天的工作可不好耽误。”
被人这种关心法沈毓不适应，但继续坚持并不符合她现在的身份，便也点头离开了病房。
回到寝室的沈毓受到不少关照，年纪稍长的几位还明里暗里宽慰了她几句，把她当成了受惊过度，这些是程初月的安排，甚至程初月还特意跟其他几人商量好要照顾沈毓的自尊。
一番被关照下来，沈毓都有自己弱不禁风的错觉，晚间程初月回来，替了沈毓的工作，明显有些疲惫，见宿舍只有沈毓一人，便撑着找沈毓聊天，看样子是不放心其他人的排解，要亲自安慰沈毓几句，好将人带出阴影。
“我真的没事，从前经历过。”沈毓先她一步开口。
程初月顿时放心不少，想着也是，就算在城市分区呆着，也不免要见这些，第七军死亡率高的很，倒是她自己过于担心了，“你没事就好，但有事一定要说，要是影响到工作就麻烦了。”
“知道了。”沈毓点头，最后还生硬补上了句多谢。
“客气什么，都接了照顾你的活，我可不能掉链子，再说我还大你一岁，就当照顾妹妹啰。”程初月笑的一脸灿烂，还伸手拍了拍沈毓的肩，一副大姐大罩人的豪爽架势。
证件上的年龄写的是23，沈毓离24岁生日其实没几天，又因为修练灵力看着要年轻些，所以众人自然而然就把沈毓归为了妹妹一样的角色。
“今天麻烦你了，明天的工作我替你。”
“多大点事，替来替去的多见外，咱们一个寝室，以后有事多担待就是了，那需要分这么清。”程初月大大咧咧摆手。
“好。”沈毓虽不愿意欠程初月人情，但程初月这种性子她也不好坚持。
“对了，你以前是在城市分区吗？上过战场吗？”程初月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
沈毓点头，按着资料上写着的简单复述，“在城市分区呆过几年，上战场只是在后勤部队帮忙运输物资。”
瘫在床边的程初月脸上忽然有羡慕的神色，凑近了道：“我还没上过战场，第一回是入伍时间差几个月，第二回抽着留守，到现在还只能在别人嘴里听一听七月圣战。”
这话听着怪，按照正常理解能抽到留守绝对是幸运，怎么程初月的口吻反而成为遗憾了？
“不去不是很好？”
“话是这样说，我们这些没武力的医护人员，上去随便一个小角色就能把我们一锅端了，可还是想见见，那可是七月圣战啊。”程初月叹了又叹，就着可惜两个字絮叨说了不少，最后居然好奇到想让沈毓跟她说说七月圣战。
沈毓被磨得没有办法，只好敷衍几句，“战场而已，反正不是好地方，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指不定以后就死在那了，忍不住就想多问几句。”程初月抱着头靠在墙上，不远处的风扇吱呀转着，她的目光也转着，“你看，我们这些人呆在医院里，出事的可能性小，只能死在战场上了，刚入伍那会我还怕过，要上战场，从前电视电影看了不少，想着就腿软的很，后面天赋不够，进不了战斗编制，那种感觉你理解吧，挺庆幸但又遗憾，你看训练场那些人多厉害，上天入地呼风唤雨的，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还配枪！我也想有一把，举起来多帅，可惜除了最开始新兵训练那会就没机会再摸枪了。”
沈毓依旧淡漠，基本不接程初月的话茬，可惜程初月越说越来劲，一双眼睛都开始泛光，“我们这里八个人，上过战场的加上你就有五个了，我之前问她们，那些家伙都不愿意谈，也就你肯跟我说几句。我够幸运的了，一开始就分到医院，还没上过战场，运气不会总这么好的，总有一天我也会到战场上去，好歹挂着第七军的名，怎么可能一辈子缩在后方，你跟我讲讲，战场是什么样。”
“为什么问我？”沈毓的声音更冷了，提什么七月圣战？心头有一丝不耐烦。
“当然问你，其他那些人要么东一句西一句把战场说得够邪乎，要么就是讳莫如深，我觉得你挺实在就想听你讲一讲，而且你不觉得我们挺合得来吗？”
程初月说得坦荡，沈毓却想不通这个“合得来”究竟从何而来，她的一贯做法更是习惯性要排斥这种接近。
“不觉得……”
被反驳了的程初月也不恼，反而带上笑，本来普通的眉眼都看着喜人不少，“你这是不好意思吗？多大个人了，交个朋友也会害羞？”
沈毓眉头微皱，还没想好如何拒绝对面那人的自作多情就又听得她开口。
“我听说你在王副组长那连话都不说，你看你跟我说了多少，就第一天见你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认识我一样。不过说实话，我有什么特别吗？总感觉你对我比旁人好上不少。”
沈毓的态度的确够明显了，在王副组长那边，冷漠到把自己变成哑巴冰块，可到了这边，虽然还是一副冷漠样子，但对于程初月，总是迁就不断，有问必答，再神经大条的人都看得出来。
她想了想，最好断绝这种接近的方式是直白，“你的名字和我从前一个朋友很像。”
“哦？是吗？这么巧的，你那个朋友现在在哪？”程初月有些兴奋。
“死在战场上，在圣战结束的最后一天，她还有一个哥哥，两个人都没能回来，圣战就是这样，你还想问吗？”沈毓的声音更冷，把话说死，以便断了程初月继续追问。
“抱歉啊……”程初月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
“不用。”
气氛顿时冷了下来，程初月安静了一会，忽然间又鬼使神差地道：“我知道战场是个吃人的地方，只是我不明白我那阿姨……我姨父死在了战场上，可我阿姨……还是把我堂哥也送上了战场，去年走的，也没能回来，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吞了那么多人，可还有人义无反顾要去。”
说着说着程初月也有些失神，似乎意识不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跟倒豆子似的，稀里糊涂往外滚，“你知道吗？我检测出有灵力那会，我爸妈跟天塌了似的，毕竟我姨父的经历摆在那里，我爸妈怎么能不担心，可我阿姨就挺欣慰，一个劲劝我进第七军，要不是她当初对我堂哥也是这样，亲戚都做不成了。最后分到非战斗编制的时候，我爸妈高兴了，她就有些失落。我那时候还想，战场究竟是吃人的魔窟，还是个什么人人向往圣土，想到现在也想不通，可我爸妈不是第七军的人，只能托阿姨照顾我，这么些年照顾也有，就远不如小时候了，最开始我还挺郁闷，去年圣战结束，但比起我那堂哥，我还庆幸她不管我。”
寝室的门忽然被打开，寝室里多了三个人，程初月的声音也戛然而止，瞬间清醒过来一样收了话头，敷衍几句匆匆将薄毯盖上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了。
沈毓看着程初月一句话没说，闭眼靠着墙似乎也在想着什么，可没过多久忽然睁开眼，顺着梯子下床，悄悄出门。
翻上天台的沈毓很快找到了目标，“不是说忙吗？怎么又来了？”
“事情忙不完的，不差这些时间。”
“来了多久？”
“不久，只是正好听完你们好友间卧榻。”
“如今你灵力是修的倒是不错，看来上将大人很用心。”沈毓淡淡道。
林晨眼中有笑意，“是你隐藏实力，非要压成个彻头彻尾的红阶，与我有什么关系？”
沈毓沉默片刻，抬眼看向夜空，“不是朋友。”
“人家在与你交心。”
“太容易了，我也接不起。”
“不是所有人都复杂到把心藏在九拐十八弯，你谨慎太过。”林晨看着沈毓的侧脸缓缓道。
“我还要待多久？”沈毓生硬转开话题。
“等你休息好。”
“我休息好了。”沈毓对上林晨的视线。
“这个标准需要我来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