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迪在写第二十一篇思想汇报,可人在桌前端端正正坐了一个多小时,纸上始终只有思想汇报四个字的标题,正当他拿着的笔要往下落的时候,敲门声响了,然后他立刻摔笔起身开门。
只可惜门口站着比调查组更让他不想见的家伙,外头是连绵的阴雨,门一开就有细密的碎雨吹了他半脸,林晨利落收了伞,顺便用伞柄推着发呆的吴迪往边上靠让自己和沈毓进屋。
屋内比较昏暗,窗帘死死拉着,外头阴雨天更没什么光能穿过厚重的窗帘透进来,只他房间门缝里透出些台灯的亮光,孤零零有些萧瑟,林晨若无旁人地拉开窗帘,还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沈毓,吴迪的住所他来了多次,熟的很,也没跟吴迪客气过。
拉开窗帘沈毓也嫌暗,让林晨把客厅的大灯打开,灯亮起的时候吴迪下意识眼睛一眯,过了一会才适应明亮的灯光,玻璃杯在沈毓手里转了又转,笑着看向蓬头垢面的吴迪。
“怎么?这么省电啊?”
“处分下来了?”
吴迪的不少调查会沈毓都有旁听,但听归听表态归表态,从头到尾沈毓就没私下跟自己联系过,如今大摇大摆来看自己,吴迪清楚,折腾了这么久的闹剧该有结尾了。
“也是,成天关在这也没其他的东西好想,这段日子感觉怎么样?有几位朋友来探望?你的那位小师弟见过了吗?听说资质不凡很受你师叔喜欢。”
“有人探望,检查组隔三岔五来拜访。”林晨补了一句,还拿起吴迪的汇报书看了一眼。
“行了,别夹枪带棍了,找我做什么?”
“吴少校,这么说可不就生分了,咱们什么关系啊。”沈毓似笑非笑地道。
“只是降了一级?”吴迪皱眉。
“思想汇报三年原先职务全撤,不过我看你怪可怜的,准备收你进灵监局做个行动队长,怎么样结果还满意吗?”
“我原以为会降到尉官,就算是低级士官也能接受。”
“准备怎么谢我?”
“你想要什么。”
沈毓长叹了口气,想了又想,最后把玻璃杯里的水倒进林晨杯子里,然后抓起杯子就往吴迪身上砸,他在那站着也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你能不说屁话?关了几个月人关傻了是不是?这么没劲,蠢成木头了,躲一下会死吗?”
“没必要,欠你的东西多了,能还一点是一点。”
“你也知道亏欠我?之前有人一直说能自己担下来,感情自己担的结果就是担成个尉官或者士官,还是说担到牢房里去?能不能别给我丢人?”沈毓嗤笑道。
吴迪没开口,他知道沈毓为了保住自己花了多大力气,被她骂上几句或者直接打上一顿都无所谓。
“好了,都过去了。”林晨劝了一句,觉得再不打住指不定沈毓这些日子的憋闷会化作怒火扔出来。
“过去?吴少校,你告诉我过去了吗?您能过去吗?”
沈毓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面前的人顶着鸡窝似的头发,下巴上满是胡渣,眼底一圈的青影,身上衣服也皱皱巴巴,孤零零站在那看着就抑郁。
吴迪看看自己,旁的交代也没有,扭头就往楼上走了。
沈毓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摇头叹息,护住这个蠢家伙真不容易,要顶住的压力太多,就连外头的流言蜚语都杀伤力强大,耗费这么多心力也不知道能有个什么结果。
“看看你这位过命兄弟,狼狈成这样,从前你不是相信他能解决好吗?现在怎么说?”
林晨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悠悠道:“不是还没看到结果吗?急什么?”
“烂摊子是我收拾的,耗心耗力这么久不该有个好结果吗?”
“那要是没结果呢?”林晨微笑道。
沈毓低声骂了一句,“认栽,谁让他也是我兄弟……”
林晨笑而不语。
过了十来分钟,人从楼上下来了,居然是清清爽爽一个人,换了身干净整洁的军装,胡子刮干净了,之前的一头乱毛也熨帖藏在军帽下。
人笔直站定在沈毓面前,就着明亮的灯光标准敬了个军礼,“上校大人,请指示。”
沈毓半天没憋出来话,一脚就要踹过去,顺带着大骂一声。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林晨恰到好处地伸手拉住沈毓,并将吴迪也拉过来坐下,说实话他心底很高兴,多日笼罩的阴霾顿时散去,这个人都轻快不少,接下来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细细跟吴迪说了一遍。
吴迪听得仔细,只不过眉头渐渐皱起,听完后想了很久才道:“梁中将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通。”
梁磬已经和沈毓撕破脸,他手下的人和沈毓斗得起劲,可他自己却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他分明知道沈毓确认了他与反七组织有勾结,在第七军财务这一块动的手更不少,可既然斗起来了难道不应该是狂风暴雨非死即生吗?怎么现在反击的架势居然有点花拳绣腿的味道。
“不知道,我也想不通,之前都做好面对他疯狂反击的准备了,结果只是放了一群虾兵蟹将来小打小闹,闹得我都不好强力反击,可以这位中将大人的手段来看,我不觉得他是没能力和我们斗。”
“既然梁中将不亲自反击,也不必和他们强拼,一点一点磨吧,能挽回多少是多少,第七军的正常运转离不了经济上的支持,我唯一担心的是反七组织有很可能再次逃脱。”吴迪淡淡道。
“接下来我要严查反七组织的踪迹,杜飞宏那已经有了突破,具体这么查我交给你,林晨要协助杜飞宏将第七军的钱袋子夺过来。”
“明白,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说服周中将站在你这一边的?她不是一直与你不和吗?”
“我人格魅力大吧。”沈毓神神叨叨来了一句。
林晨撇了她一眼,“应该是上将大人的缘故。”
“上将大人施压了?”吴迪疑惑。
“得了吧,他老人家恨不得就此消失,隐形人做了大半年了,哪里还会站出来。”沈毓不屑道。
“这么说明面上周中将和上将大人的矛盾只是个幌子?他们演戏演了几十年?”
吴迪从前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很久之前周乾周坤这对师兄妹感情不错,可忽然有一天闹翻了,然后就是上将大人和中将大人针锋相对处了几十年的局面。
“老人家们的爱恨情仇恩怨纠葛我怎么敢猜,更不好搅和,可你也不能说我没有打动周中将,我觉得自己的目标很宏大,很有打动人的地方。”
吴迪轻笑一声,“上校大人的目标不是这么几位上将一直在做的事吗?总结细化而已,听上去并没什么新意,只不过将话摆在了明面上,有几分胆量。”
沈毓听着气不过,起身准备走人,“行了,不跟你废话,收拾收拾,明天早上来局里报到,迟到扣工资,加班没加班费,就这样。”
只不过林晨说要留下了叙叙旧,至于叙了什么林晨没说沈毓也没问,反正第二天吴迪来灵监局报道了,在惊掉不少下巴后勉强顺利地接手了工作,让沈毓略微意外的是吴迪的实力大有进益,可能是精神上打击过大导致灵力修为激增,到现在已经是接近蓝阶的水准,指不定再有一年半年的就能突破蓝阶。
出来后吴迪也去拜见了宋少将,见面的场景不算太难看,只是吴迪被第四分军区放弃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宋少将旁的没说只嘱咐他日后做事多考虑,寥寥几句便让他走了。
离开时吴迪瞧见了他那位小师弟,果真是年轻有为,眉宇间都透着意气风发,大步走过来很有一种朗朗少年郎的味道,相遇时还同他主动打了声招呼,同他交谈了几句,朝气蓬勃且不骄不躁,礼数周到得挑不出错处。
吴迪看着他走进宋少将办公室,想着这样就很好,他也不必太亏欠。
之后他请假去了趟外界,把几乎所有的积蓄留给了钟惜畔的母亲,还想去钟惜畔的坟前上一炷香,钟惜畔被葬在了一个公墓里,那里有数不清灰色的墓碑,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钟惜畔那块小小的灰色的石碑,贴了张黑白的相片,和她从前一样,温柔地笑着。
吴迪想起了陵山,第七军最伤痛也最神圣的地方,从那里看过去是满眼的雪白,纯白的石碑上只刻了名字,几十年过去后抹了名字刻上新的,钟惜畔的父亲在那有一块碑,钟惜畔却葬在了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公墓,孤零零和许多碑挤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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