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气可以考虑让你老师把你先逐出师门再换个老师,我不介意多个师弟什么的。”
“我还是觉得活着比较好。”来人缩缩脖子,下意识往靠背那蹭过去,他心里清楚的很,先不提他老师把他逐出师门时是不是会把他小命当作学费扣留下,单就沈毓老师那个严苛到苛刻的作风他就没胆黏上去,他也十分佩服沈毓能在那样的老师手里蹦跶到了今天,不容易,太不容易了,命这玩意太宝贵,他宁愿在自家老头手里被折腾,哪怕待遇不好……
沈毓撇了一眼那家伙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他脑里翻出了些什么东西,她老师是第七军少有的军队作风保持很好的人物,行事不免带了些刻板规矩,对很多事情的要求的确也高于一般水平,只不过这些比起老头来,沈毓只觉得自家老师“温柔善良”“和蔼可亲”。没打算继续和那家伙将无聊的叙旧以这种无聊的方式继续下去,沈毓准备换个话题问完该问的就把这家伙轰出去。可这时又有敲门声响起,熟悉的节奏让她不自主有片刻的失神。
“呦,你这还真是热闹啊,赶场子似的有人拜会?我还没来多久就有人来打扰了?”来人一惊一乍的模样调侃沈毓,却连沈毓眼神的余光都没收到,不由有些气馁。
“进来。”
敲门者依言推门而入,是个完完整整的人,军装整洁,背脊挺直,一杆枪似的立在门口,上上下下看不出与往日不同的地方。林晨目光先是转到沈毓身上然后看见地上略显杂乱的几个啤酒瓶上,眉头皱起才看清沈毓对面椅子上歪歪斜斜挂着的一个人来。的确是挂在椅子上,那人上半身转过去,胳膊抱起搭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盯着林晨。
“我听说你收了个学生,是他?”
沈毓扫了一眼毫无形象麻花似扭在那的人,缓声对林晨道:“这是总部的吴迪中尉。”
林晨眼皮不着痕迹一跳,然后标标准准敬礼“三级士官林晨见过吴迪中尉。”
吴迪笑着点头,认真打量一番又回头看向沈毓道:“你这学生有意思,才半年就中级士官了,啧啧啧,总感觉你什么都比我好些,待遇比我好,升职速度比我快,就连收的学生,对了,我连学生都没收,我家那老东西只会说我自家本事没学精就想着祸害他人!真是不公平!”
沈毓没理他的那些絮絮叨叨,只继续对林晨道:“解决了?”
“解决了。”
吴迪愣神,这两人对话是准备着完全把他扔了出来?
“还走路吗?”
“可以。”
吴迪有点摸不着头脑,这在说什么鬼?他敲敲桌,没人理他,只能又敲敲桌。
“那继续,你自己挑,任务分配处的人我打过招呼了,心里留个数别玩过火把命搭进去。”
“明白。”
吴迪决定咳上几声,哪怕是很大的几声,可惜依旧没人看得见他,沈毓和林晨毫无阻碍地忽视他的存在,进行正常的工作交流任务交代。
“欸,我说,我这一大活人,一中尉级的上过战场的英雄人物,你们这样把我晾一边真的说的过去?再说了我可是来这传命令传经验的,你连杯茶都不给我!”吴迪转过身愤愤不平对着沈毓道。
“吴迪中尉,您是吴迪,不是无敌,我还不觉得三年多前在圣战的一个后勤人员能给我多大的经验。”沈毓从抽屉里拎了罐啤酒扔给他“没您这种大人物在总部的讲究,不喝就还给我。”
接到手就忙拉开环喝一大口,生怕沈毓抢回去一样,喝完还啧啧发表不满意见“这么廉价劣质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来待客,我记着分军区和总部的津贴标准都一样啊,总部一中级士官都不稀罕喝这玩意。”
拍在桌上的刀往前推了几分,抱怨声立刻就没了痕迹,有人就搁那乖乖喝酒一声不敢发。
“文件呢?”
“路上吧,约摸着到收发室了,假如分军区收发室的效率和我当初离开时候一样低,明天估计可以到。”
“还有事?没事吴中尉您就可以离开了,我这庙小接待不了您这尊大神。”
“欸,好歹我们还有点交情在不是?”吴迪赖在椅子上不肯起来。
拍在桌上的刀何止往前又推了几分,就连刀鞘都有和刀锋分离的兴奋迹象。
吴迪连人带椅往后挪,大惊小怪道“姑娘家家的,好好说话行不行,动什么刀啊!”寒光有点晃眼睛他人几乎要带着椅子出逃“欸欸欸,怎么说也是并肩作战过的好吧,这么快就撵人你也做得出?”
不知是什么时候,可能只是沈毓眼角一台的某一瞬间,那眼锋里带上了点利光,她斜勾起嘴角道:“我不觉得那种并肩作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地方。”
“说的对。”吴迪愣神片刻斜着头想了会,重新坐好在她桌前,之前嬉笑的神色顿时看不见踪影,他扬起眉又喝了一口,耸耸肩又开口“那脏东西有尾巴被发现吗?”
她冷笑一声“话问晚了,揪出尾巴都快有小半年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做事一向不止是揪尾巴这么简单。”
仿佛可以听见什么有趣的事,吴迪身体前探一只胳膊放在桌上撑着头,一副虚心听讲的模样,微眯起眼道:“这我得好好听。”
“其实也不复杂,那脏东西不是最爱惜它那张老脸吗,我帮了她一把,把它的脸划得很对称,又怕它不满意就按着它的头在它最喜欢的镜子前照了又照,只不过叫的太惨,估计还是不满意只能又多送了她几刀,可惜下手太急水平不高,本来是划脸的,划太长把胳膊削了去。最后压着它的脸贴在镜子上,就用我那磨快了的刀,把她的脸转着圈也剥了下来,那老脸太丑,鬼血太脏,给她看完就一脚踩成灰了,真是可惜我一双上好的靴子。”沈毓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么长一段话这么狠的手段只是可惜了她一双上好的便宜靴子。
吴迪极认真在听,沈毓说的有滋有味他连画面都可以想象到,脸上的笑也随着她的话越发灿烂,就跟天大喜事临门似的,那欢乐的笑容几乎收不住,最后笑够了,也笑累了,懒懒靠在椅子上,手随意搭在扶手那,轻声重复了两回“痛快,真是痛快。”
这些话林晨听着有些耳熟,想了想应该是沈毓带他们新兵外出时遇见的那只鬼,沈毓下手比他想象的狠得多,看起来当初他那句旧怨还不足够形容,真如她所说,这样的手笔,必然是不共戴天的血仇。
吴迪是第四分区一位上校的学生,那位上校和沈毓老师关系不错,他因此邀请过沈毓和他出过一次团队任务,那也是沈毓唯一一次和其他人出的任务,遇见的是当时对他们来说很棘手的东西,在那个时候沈毓的刀还没那么利,她的一刀只能划破厉鬼的脸,不能将脸和头一齐划开。那次任务死了两位同行的战友,被厉鬼剥了脸血淋林从窗户里扔出来,溅起一地的红让人不忍去看,最后厉鬼逃了,沈毓从此没再接过团队任务,只在第七军独来独往。
他一口喝干罐里的劣质啤酒,把罐子随意扔在桌上,起身理了理衣领帽檐,“走了,在总部待了有段时间,也该回来看看那些老朋友了,你说我不勤快些指不定就是他们来接我了,怎么好意思呢。”
沈毓又从抽屉里掏出罐酒来扔给他,“那顺便帮我带去。”
他嗤笑着接住“我都嫌弃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我的心意他们早收了。”沈毓淡淡道。
“说的也是,你的礼他们最喜欢才对,痛快呐。”吴迪点点头,然后大步出门可到门口又突然转身探头进来,怪笑着道“忘了跟你说,你老师找你,我来是传这个令,你上战场的任命是我偷看我家老东西桌上文件知道的。”
桌上的刀鞘突然飞了出去,正巧击在门上,带起的力道让门猛一声合上,还有几声惊呼,估计是不巧撞上了某个生物。
林晨从边上走过来,先把地上几个空酒罐收拾好才若无旁人地在之前吴迪之前坐过的地方坐下。
“要走了?”
“你那语气就好像是我能逃过一样。”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她皱着眉想了好一会才道“那丫头这学期开始寄宿了,我怕她住不惯,你有空替我去看一眼。”
“没了?”
她又使劲想了好一会,反反复复榨了几道脑细胞,最后无奈笑道:“考虑太周全了,临到最后还真没什么要说的,就这样吧。”
到了最后一天了,该上路了,之前颠来倒去想了太多,细枝末节都过了又过,反到了最后能交代的关头都没话好说,仓促就结尾,还白白浪费了个机会,说起来还有点可惜。
“那就这样,到时候我去接你。”林晨淡淡道,眼皮都没动过,不像是在道个可能不会再见的别,而是随口说了句今天轮到我看家一样。
“祝你有接到我的机会。”沈毓无声笑着,也不知那笑容是真是假,那祝愿是给他的还是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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