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东西离开营帐时沈毓碰见了王久安,真如他的名字一般,久安,这是他第四次,还是第五次安全过完了七月半?队里活下四个,与他军龄同样长的那个走了,比他年轻多的几个也走了,独独只有他,久安,因为只有他求的东西最少,其他人求平安,求军功,求其他……而他独独求一条命。
王久安不在乎多年的军龄还徘徊在士官一阶是一件怎么尴尬的事,正如他所说家里有人等他,有妻子儿女老人……有舒适的饭菜温暖的家,他舍不下,没勇气舍,所以来这只有一个目标,其他的就没那么在乎了,这是他的活法,按要求上了战场,然后平安回来,对他而言看上去并没有没有太多的错处。
沈毓懒得去想他的那些资料,就当作大脑消了磁把这个人永久遗忘,见面不识就算是结局。擦肩而过的时候王久安似乎还为陈楚月的事解释些什么,可沈毓懒得听,她没法强求其他人能不顾自己安危伸出手,王久安求一个平安,然后他得到了自己最重要的平安,那还能谈什么其他呢?用自己四年的资历谈?还是用十九年的人生谈?那是他最后的底线,沈毓改变不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她也希望自己的小命能够留得长长久久,可披上这身皮拿着刀上了这片战场,有时候很多东西就说不清了,她不是圣人也没兴趣谈良心,只不过拿别人的命换自己的或是睁着眼看某些灵魂在身边消散而无动于衷,她觉着耻辱……
她是要面子的,丢不起这个人。
抱着白瓷骨灰坛来到陈楚阳的营帐,外头来来往往不少人,都忙着收拾东西好回去,她只抱着个小白瓷坛,看起来分外显目。
答应过的事没有办到,看着灰蒙蒙的营帐就能勾起好些过往,或许时间就是这样,走过的路多了,简单一些景能莫名其妙勾起很多事……
她早明白不会每件事都可以顺心如意,更知道有些东西再努力也得不到满意的结果,可到头来还是心头堵得厉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觉着手里的东西沉,沉得快要拿不动……
在门口观望一会却没有看见该看见的人出来,正巧有人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便迎上去问道
“请问陈楚阳少尉在吗?”
那人步子一顿,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只简单说了句“跟我来”,便带着她走进了营帐。营帐的布局和沈毓当初住的没什么分别,连每个铺盖的摆放都觉得熟悉,从营帐门口到最里头不过短短十来步,可沈毓却走得很慢步子很沉。
来到一个小小的铺盖前,各种东西都好好放着,和平日里并无不同,就好像主人不过短暂离开,连铺盖最里头还藏有点点余温。怎么看都是正常的,只不过枕头那块多了个小小的坛子,圆顶的,白瓷的,底下还刻有第七军的标志,和她手里的那个小小的白瓷坛没有半分不同。
安安静静立在那,仿佛无声在望着她手里的那个相同的白瓷坛,和这里几乎所有的白瓷坛一样,里头的骨灰也是白色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也再不会发出任何声响,只一阵风,一切便可和曾经灰里住着的灵魂一样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还是有不同,白瓷坛盖底部贴了不同的名字,地上那个立着的那个刻着陈楚阳,沈毓手里那个刻着陈楚月……
世界很小,有缘做了兄妹,有缘进了同一个地方,然后,还有缘死在同一片战场……她不敢去想那个原本好好的家里少了什么,会成为什么模样,也不愿去想什么大义责任,只是看着两个小小的瓷坛,忽然间有些难过。
又一次食言了,她没法转达陈楚月的话,想起陈楚阳徘徊在她们营帐附近,却硬要留住面子打死不进去的模样,也想起陈楚月最后像个孩子一样,委屈到声音都在颤抖的模样,突然觉着那句话其实根本不需要转达,哪有那么多的气,气再久到头来还不是只欠一句软话的事。
在乎的方式有很多,关心的方式有很多,或许走错了路,兜兜转转到了最后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是好的。
或许天上飘浮某些碎屑回了头,还会吵,还会气,但回了头,看上一眼,便觉着心安。
沈毓放下装着陈楚月的小小瓷坛,小心翼翼摆在陈楚阳那个瓷坛的边上,两个瓷坛整整齐齐的,贴的很近,没有声响,仿佛所有的怒气都吵尽了,现在会安安静静的待在一块……
看了许久,最后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当作告别,或许会有一对军绿色的背影,吵吵闹闹的远去……
回到第七军总部,按惯例有各种表彰会,旅部级的师部级的,沈毓没力气关心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立了什么功升了什么军衔,虽然她也是被推上去的表彰对象,先给她算好了军功,发了象征荣誉的各类奖章,某位她懒得记下名字的旅部高层授予她新的军衔。又是在高台上,灯光明亮,莫名想起那一天燃起的火,仿佛自己是踏着那木桩垒起的高台走到的这个高台,然后什么样的光都觉着刺眼。
从前是沈少尉,现在该换个叫法了,是第七军第四分军区的沈毓上尉。
和之前预估的相同,到了上尉,所在的那个混合旅的下场也和她预料的差不多,伤亡比例是全军最大的,活下的不过四五成。
她的军功组成部分有很多,最初日子里的斩鬼数量,后来受重伤对上的棘手厉鬼,那次还间接算为旅部提了个醒,不然旅部的伤亡可能得用“难以承受”这个词,还有最后一天发的狂,军功垒着垒着居然就快接近了少校级别,毕竟那只强劲厉鬼实在太过厉害,沈毓拿下它基本算是半只脚踏上了校官的台阶。旅部的人也庆幸,好在尉官升校官所需要的军功大到足以将第七军十之**的人拦在门外,也好在沈毓的军功只是接近,具体还差了一点,得的上尉军衔也不算太过惊世骇俗,一战连跳三级,先不提自己有多嫉妒羡慕,光是惊动第七军真正高层就足够他们头疼一阵了。
没升到少校军衔在之前沈毓的意料之中,圣战开始前灵力离青阶还有不少距离,可七月半一到,或者说战事一开始灵力的提高就好像走在快车道上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这个速度让她心惊,虽然是好事可好得让她不安,到了最后一天,她的灵力正好突破了青阶,达到校官的最低标准。
其实到了上尉之前的她应该很满足,不过从战场上下来,总觉着和以前的想法变了不少,撇开待遇偶尔还会想着若是再近一步,某些事情会不会真的不一样。现在她贪心了,还是没得选,这个地方逼着她贪心,会开始可惜没能更早走到更远的地方。
再后来也没见什么熟人出现,自己老师在医院见过了后不出现也算正常,李昊在圣战未结束前就出现在她面前对他而言已经算是极大的出格。自家老师什么性格作风她心里清楚的很,单就那一面就足以说明很多事了。沈毓苦恼过有这么一位老师,但也真的庆幸有这么一位老师。
若还说到那个老头,神神秘秘的沈毓早习惯了,自己什么样或许他早就有了消息,知道人活蹦乱跳的就够了,不见是好事,免得什么阴谋诡计来的太早。
再往后说也算见着了熟人,那家伙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吴迪全手全脚回来了,带着上尉军衔的肩章晃悠到了她面前,在得意问完沈毓军衔后就闷气说不出话来。
他是真的郁闷,上了战场两回,拼死拼活挣军功完完整整回来了,还顺理升了一级,可沈毓那家伙呢?第一回上战场就连跳两级,得了一样的军衔,假如真谈战力结果谁难堪还真的没底气。所以他气啊,混了这些年居然被一个晚好几年入伍的家伙追上了,自家老师念叨别人家学生的场景已经完整铺在脑子里了,怎么能不憋屈,太憋屈了!气的他只灌一罐啤酒就忿忿摔门走了,他怕自己在待下去会忍不住成为怨妇状,哀叹嫉妒的模样太丢人,他还要脸,做不出那小家子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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