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又做了噩梦，不对，不能说是噩梦，因为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又一次梦到了战场，可能梦里打斗太累，惊醒过来全身都是冷汗，背后凉凉腻腻一片，感觉很不舒服。睁开眼透着窗看总部夜里的天，没什么月光，星光倒是挺亮，许是刚醒，亮的有些晃眼，沈毓盯着看，等着额头的汗自己风干，顺便把脑子清空好准备继续睡觉。

她还住在最开始训练的小隔间里，房间空空的，从前总觉着小，虽然两个人住算是幸运中的幸运了，可两个人真的活动起来还是觉得紧巴巴的。现在只有她一个了，住了几天倒越发觉着空落落的。

行李早早收拾好了，就搁在角落里，这是最后一晚了，等到了早上拎上包就可以出发离开，圣战从各个地方调来的人太多，传送阵负担不起，所以来是分批来的，回也该是分批回的，只不过回的人比来的少是肯定的。

梦见战场快成了她的后遗症了，七月圣战的那十来天里太累，能眯上一会就得谢天谢地，哪有时间精力做什么梦，现在清闲了，梦就跟着接连不断，梦的东西也是之前几天见惯了的。只是今天梦见的额外清楚些，她梦见一个人，梦里看着面熟但又想不起名字，那个人跌倒在地上，手臂上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开，伤口两侧的肉生生翻开，就从某些肉的层系里涌出大量血来，隐约在中间看见一抹白色，应该是伤口太深露出了白骨，可无论是那个人还是边上的沈毓都平静的很，那人动作很快先是用灵力封住血管，血止住后两侧残留的血顺着肌理滑落开，有些晶莹的地方就露了出来，跟菜市场摆的刚切的猪肉一般，晶莹剔透的可以看见里面的细小血管，那人皱眉准备拢住手臂上的伤口却失败了，那人抬起头直直看向沈毓

“有绷带吗？”

有绷带吗？很平静很平常的一句话，却猛地把沈毓惊醒，那个梦太细致，就好像血腥味都留在鼻尖，晶莹下的血管位置都能看得见，安安静静埋在肉里，和白骨连的很近，有些半干未干的血渍残留在肉和骨的接缝中。她做了很多类似的梦，战场上很多东西在脑子里重放，但也不过是流血，受伤，丢命，都是见惯的，连怕都谈不上，可反反复复梦见总觉着不大好，就像回了那个不喜欢的地方，一睁眼就是模糊的血红色。

她最后看了一眼天，鱼肚白在最远的尽头开始浮现，房间里很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应该是开始降温了，过了七月半连夜风都额外凉些。

一大早她就背着包准备离开，跨出门口的时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没有人和她一同出门了，少了个叽叽喳喳爱说没意义话的人，房间更空荡了，就跟她刚来时一样。深深望了最后一眼，仿佛望到了某个尽头，她合上门，将某些记忆一同合上，最好跟那房间一样，回到原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清早的晨光有些暖，但气温不高，照在身上很是舒服，楼道里没有人，安安静静的，她就这么迎着光走，脚步很轻，要回去了，还有人在等她，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空手来的，觉着有些饿，回去该吃点好的才对。

总部的走廊一向光洁，今天更加，地砖干净的要照出人影来，清瘦的影子投在地砖上，被朝阳的透出的暖暖红霞拉长，在一片晨光里显得额外安宁，步伐也不快不慢的，拐过一个拐角后没了踪迹，四下还是静悄悄的，除了天上的云影怕是在意的人不多……

虽说时间还很早可传送地那块的人却不少，排起长长的队，每个人都背着行李，或疲倦或兴奋或面无表情地往前挪，沈毓看着长长的队伍有些出神，她有些排斥总部这个不少人向往的地方，或许是因为离某些不好的回忆太近，或许是离某些不想见的人太近，或许是离某些不喜欢的地方太近，总之她更愿意回去。第七军这身皮她早知道扒不下来，只是没想到上一回战场这身皮要融进骨肉里去，和吴迪说的一样，她也成了有回忆对象的人了，某些熟悉的事开始埋下，走到一个地方都会停下脚步看上一眼，指不定某天想起还会特意去看上一回，对着空气说说有的没的的闲话。

沈毓知道，以前是自己想的太简单，进都进来了，哪有地方可以避，或许某一天要怀念的事情堆高了，记不清了，那就该是习惯了，平淡活着的最简单方法不就是习惯吗？

回头又看看这个她待了半年的地方，说起来在第七军她不过待了四年，从一个正常普通人的正常普通生活变成这样，不过也就是四年光景变得真快。半年和四年她都觉得久，久到每一天都在磨着日子过，时间齿轮的酸涩摩擦声时时刻刻都响在脑子里，有时候突然会觉得挺没意思的，待在这里挺没意思的。

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念头，沈毓在心底叹了口气怎么就跟陈楚月那家伙一样了，老想些没什么用的无聊事情，她摇摇头，连着刚刚冒出的那句感慨一同甩开。

踏上传送阵的时候莫名有些迟疑，阵法闪着光催她离开，只要踏上去就是第四军分区的熟悉地界，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远远离开之前的一切烦心事，可突然就顿下了步子，迟疑的毫无道理，她在想传送阵的对面那个答应来接她的人会不会在，不过这份迟疑停顿去的很快，她还没有愚蠢到把理智完全当作无聊情绪的玩物。

只一个闪烁沈毓就看到了熟悉的景，按着之前人的轨迹走下传送阵的范围，到了一个不影响其他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然后抬头开始看。

不知怎么的，一眼就能看见他，像是老天给的暗示，一抬眼就是他所在的地方，好像给她一个错觉，无论在哪里他都能找过来，无论花多久他都会找过来。

林晨安安静静站在那，军装齐整身姿挺拔，越发像个成熟的军人，只看一眼，就让人安心的不像话。

他站在一片晨光里，军帽上落满了金黄的光，和晨间的气息莫名觉得搭配，吸一口都是朝气的味道。

林晨也一眼就看见了她，更清瘦的人形，眼底埋着些许乌青，没什么血色的脸，有些疲倦憔悴，少了些力气精神，但她直着背脊，脑后的头发一丝不乱的盘着，本来一双算是素净的手现如今带了不少新旧结的痂，骨节分明的，仿佛一段时光磨光了她的慵懒和随性，只是一如既往的死要面子。

她孤零零站在角落，一抬头就能准确对上自己的视线，那算曾经藏着很多东西，时而黯淡时而明亮得过分的眼睛里现在多了些点血丝，可能还埋了些斑驳的过往，或许还是一场战争的折射，林晨敬畏那个地方。

就这么安静看了一小会，各有各的心事感触，仿佛离开不只是半年那般简单，中间隔了好些痕迹，数不过来，不过也挺好，两人都很守信，该接的来接了，该回的也回了，好的让日头都高上一分。

最后林晨平静向她走近，他的手自然前伸准备接过沈毓的行李，指缝里撒满晨光，暖亮的金色跳跃在掌心，连心都要被照着亮堂，只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少，就简简单单的一句

“我来接你。”

其实也够了，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旁的话都太多余，这一句就够了，够让两个人短暂卸下担子，舒服看一眼外头升起的朝阳。

“那走吧。”

她在笑，没有声响，只是无声的笑，往前的步子开始悠悠哉哉的，要顺着熟悉的路回到熟悉的地，林晨就跟在她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许是被她传染，步子也开始悠悠哉哉的。

走到哪都觉得熟悉，路过一幢幢熟悉的楼，踏上偏青黑色的大理石铺的楼梯，顺着较暗的走廊拐了几个弯最后走到底，开了门走进半年没进过的地，窝进半年没坐过的椅，办公室的每个角都是干干净净的，就跟人没走过似的，好奇地摸摸桌面各处，然后透着窗外泄进来的光点反反复复看，手上半点灰都没发现，她忍不住笑了又笑，最后抬头看他

“你说我眼光是不是太好了些？”

“要夸我就别带上你自己。”林晨将行李整齐放在墙角，还抽空白了她一眼，准确表达了自己的鄙视。

“连个吃的都没有，空手来接人，怎么好意思。”沈毓撇嘴，靠在椅背上，顺手取下帽子在手里转了又转，目光开始在房间里转找着法预备挑剔。

摆放好行李的林晨直起身，简单说道：“走吧。”

手里好好旋转着的帽子突然掉下来，沈毓一愣，仿佛耳朵出了差错漏听了什么。

“做什么？”

“回家。”他一脸坦然，话里居然还带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味道。

终于又见面了，啊，感觉隔了好久，虽然这跟我更新慢没有半毛钱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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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六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