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清楚的知道人是会变的，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变得自己都认不出来，但那又能怎样呢？她曾经抗拒了那么多年，现在还不是成了这个样子……

她走回桌边，从一边垃圾似堆着的蜡烛餐盘包装盒中抽出纸质餐盘和叉子，又一次拿起之前被随意扔在一旁的餐刀，仔细切下一小块放进盘子里，然后端着盘子坐下连奶油带黑巧克力一起吃了一口，甜腻和苦涩杂乱交织在一起，那的确是最苦的巧克力，甚至感觉不到半点甜味，只是和外头甜腻的奶油搅在一块也说不上哪一种更强烈，最后沈毓抬头看向他“来一块吗？”

林晨照着她的样子也吃了一口，感觉自然与她相同，只是沈毓吃完了盘里的一小块而他只吃了一口，看着白奶油底下的浓郁黑色，他忽然间明白了之前沈毓那句话的意思，除了吃的人，谁不会把它看过一道甜点，最可笑的，那又的确是一份甜点。

他默默收拾好了桌面转身就去了厨房，也到了中午了，和之前一样，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下一碗面给沈毓，不管发生什么似乎都改不了这个习惯。

“你说我欠了你多少份生日礼物了？”沈毓斜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林晨的生日就在她后一天，这碗面的名义是她的生日礼物，可到了第二天沈毓却没有东西给林晨，也不是说她没有给出一份体面礼物的能力，只是觉得给什么都多余，所以就一直拖着，不知不觉拖了好几年，也不知不觉欠了好几份。

“我不急，先欠着。”林晨的回答很短，他还忙着切葱，细细碎碎的，白绿相间铺在面上，看着就赏心悦目。

“你还是准备晚上打电话给你那小家伙？”

“嗯。”沈毓心不在焉的答

“说起来你快一年多没回去了。”

“嗯……”话少的那个突然变成了沈毓。

“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刀落在砧板的钝钝声响忽然停下了，连空气都开始安静。

“就这样吧，她大了，见多了瞒不住，我现在做的也不是什么方便多见亲属的活，她两年后考个好学校，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就是了，有我没我，差别不大。”

自从沈毓升了少校以后接触的第七军暗处处理的事不少，当然也少不了用特殊的手段去解决镇压，里头外头若说不结仇那就是笑话了，光她处理抓捕的那些人和组织就有千百个理由想生吞活剥了她，都是暗里道上走的，谁还管什么道义章程？

不见沈灵很大一方面是为了她的安全，盯在沈毓身上的眼睛太多，那些人视线里不应该出现沈灵这个局外的蠢丫头。再说了，从前沈毓编的理由借口糊弄小孩容易，现在沈灵都多大了？哪里还能轻松混过去。

反正沈毓也不求别的，从入伍到现在她该给那丫头铺的后路都铺好了，足够那丫头平平安安走完一辈子，然后自己就开始一点点消失在那丫头的生活中，对那丫头来说的确是少了个熟悉的人，可少着少着不就习惯了？也不会过不下去，只是偶尔想起来有一点难过。

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林晨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几句，简单的很往日一样

第二天清早沈毓就被人秘密领走了，去的地方也神秘，见的人应该说更神秘，因为那是去第七军最神秘的几个地方之一，上将办公室，见第七军那位最神秘的人，第七军唯一的上将大人。当然那些感觉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沈毓见周乾摆不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能不开口刺几句就是尊敬知礼了。

周乾的上将办公室在第七军区域的边界处，一座十四层的气派威严的大楼最顶层。任谁进入大楼后都难免为其中的气势折服，墨绿的光洁地砖严丝合缝铺满大楼的每一个角落，楼中灯火通明，亮黄的壁灯带着军队特有从容大气和强硬之姿，每一栈都有序列在两侧，似乎能毫不费力照亮每一个角落。第七军的巨型军旗正挂在大厅顶端，正好映照在底下的光洁的地面之上，更显的庄严肃穆，往来行走的军官将士皆军装严整面色肃然。仿佛一脚踏进这片区域就能受到洗礼，能将身心完全奉献给这份肃然威严。沈毓也说不清来到这个第七军最机要圣神的地方是什么感觉，只是想着离来的地方越来越远了，连回头都看不见影子了，想着真有些唏嘘。

她登上最顶层时才意识到上将办公室是怎样的存在，已经不能用一间来形容，甚至是说那整整一层楼都可以是他办公室，只不过被分成了数个区域，会客区，议事区，办公区，休息区……在走向周乾办公区的路上沈毓看见了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型沙盘。沈毓毫不怀疑在他这个办公室楼里可以毫不费力的放下百千人工作运转。

推开通向办公区的门沈毓还灰心的发现就这一片仅限办公的区域，都和她之前的少校办公室差不多，要知道她的办公室里可是包括了一个休息和会客部分的。

进入办公区的房间，还是那墨绿的光洁的地面，正中的墙上挂着第七军的军旗，再往后印入眼中的是整整排了一面墙的一人半高的大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类书籍文件，部分书籍看起来还颇为古老，光看上一眼书脊边便能体会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古时气息，还有半面墙的储物柜，不知道里面放了多少珍贵物件。正中央靠墙处有一张比沈毓那大一倍多的金丝楠木办公桌，光亮得泛起水光来，房间透光度很好，一扇落地窗将窗外风景尽数包揽，房间东西不少，但还是宽敞的让人心惊，似乎每一个角落都透着上将地位的崇高大气。

可这对于沈毓来说不都重要，重要的是整个办公区房间的布局，和沈毓这几年的办公室，甚至之后住所的书房都一模一样，房间的朝向，窗户的位置，办公桌的摆放，相同到只剩了刻意两个字。

办公桌后坐着周乾，他和从前没多大区别，面上带着浅淡笑意，配着他这个年纪最是和蔼可亲，一身整齐贴身上将服制，衬着那份和蔼多了一重上位者多年来染出的平和大气，将万象尽收眼中的从容。

“你来了，这位是周坤中将。”周乾笑着对沈毓介绍他对面坐着的人。

“少校沈毓见过上将大人、中将大人。”沈毓正色向着面前两位第七军地位最高的大人物敬礼。

对于这位唯一的女中将沈毓确实非常好奇，据她的老师李昊说，当初他第一次上战场时的中队长就是周坤，那时周坤还只是上尉，不愿意在自己父亲亲信势力的保护下带兵，所以独自去了其他师团，李昊对于这位中将大人的赞誉可是相当之高，而且很大一部分他自己的行事做派最初受的就是这位周坤中将的影响。

见到周坤的第一眼沈毓就从她身上读出凌厉强硬四个字，和第七军大部分女性军官不同，她剪了一头男子般的利落短发，五六十岁上下的年纪却有着年轻人一样干练的作风姿态，连眼角的细纹都透出武器的锋芒，她面上是那种累积了多年的冰冷，锐利的目光似能洞穿皮囊，身型偏瘦却处处透着无穷的力量，不动时仿佛安静的猎豹，但似乎只需一瞬便能暴起露出獠牙扑向早已预定的猎物。

“你就是沈毓？谁的学生？”周坤中将打量完她后发问，语气里并未听出善意。

“家师李昊上校。”

“李昊？”周坤在琢磨着这个略带熟悉的名字，很快面上带起嘲讽的意味来“李昊那小子居然到了上校，这倒真让我意外，但可惜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老师自有优于常人之处，也习惯超出他人想象。”

平心而论，李昊的天赋的确只能支撑他到这个地步，而且他对沈毓的来说绝对算不上慈师，可他也尽了一个做老师的义务，沈毓虽然私底下时常有过抱怨，但她绝不让外人轻易评判她的老师。只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和资历，某些回击得拐着弯来。

周坤冷笑一声：“这话说的倒是有底气的。”锐利的目光一转又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意思出来“但可不要选错了人才好，我给你个机会，做我的学生，我还没有收过学生，只要你跟着我，未来这中将的位置就是你的。”

周坤中将这话转的突然，见她面色又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所思所想，但或许她这话来的实在是没有任何理由，就连周乾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原本还算平和的目光忽然变了味道，微眯的眼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可他并没有出声制止，只是面色淡了几分，仿佛勾起许多往事一瞬间让他失了精神，会略微走神看一眼记忆里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