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个地方?什么意思?是已经明确到要试探她是否有坐上上将位置的心?太早了吧,她现在只是个少校,算起来不过二十多岁,资历还追不上这里一半的人,可也晚了,周乾的心思藏藏掖掖七年多,终于要在今天分明?
刚刚才把数千人的生死放在她的一瞬间,现在又要把数万人的性命甚至整个世界所谓的安宁也放在她肩上吗?是不是太重了?
要是换了旁人或许得诚惶诚恐说几句类似不敢有僭越之心的那些或言不由衷或真心实意的话,可她不同,认识周乾七年了,大部分习惯就来自于周乾,这个世界上了解她的人不多,还偏有周乾在,在周乾面前她没必要说废话,那是浪费彼此的时间,所以她很坦诚,坦诚极了。
“喜欢,那又怎么样?”
为什么会不喜欢,在这片土地上权力地位的最巅峰,怎么会不喜欢,但是也只是喜欢,要不要却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在周乾这里,在他有意识无意识的愧疚下收任何东西,她清楚,周乾向自己揭开了大部分谜底,但还不是全部。
“给你要不要?”
这话听着真有意思,那位上将大人仿佛在说我有一张不错的椅子,坐久了坐累了,但那椅子还挺不错,很多人想要的样子,只是我想让给你,你要不要?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话,但也足够让沈毓把身体完全放软在靠背上,有一瞬间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太过坦诚了,自己也太有心里准备了,但就是没那么自然去接受。
“老头,忽然你就这么直白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去接你的话。”沈毓终于换回了原来那听上去很放肆的称呼,挂着很放肆的笑,三分嘲讽,三分感慨,三分恍惚,还有一分的犹疑。
周乾一副悠闲样子坐在那里,他也应该是那种自然放松的状态,在最高处轻描淡写就掌握住了全局,除了挺直的背脊看上去就如即将步入暮年的慈祥老人一般,有时候估摸着外面日头好,要去摇椅上轻松晒晒太阳,所以他惬意般问道
“你不是喜欢吗?我把它给你,你要不要?”
听起来真的真的像极了老人家在说,最好的阳光,最好的晒太阳位置,让你也坐坐,有空再聊会天,好不好。
“想,我又不清高,这位置自然好,我辛辛苦苦走到今天又不是光冲着那句口好里的正义去的,为什么不想,只不过。”沈毓无声笑笑,继续道“我有点怕它后头的代价,我穷的很,担心付不起。”
老头思考了一会,然后看着她的眼睛,直到在她的眼底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放缓了语调温和道:“我觉得你可以。”
“是吗?”沈毓的回答只有这两个字。
“还记得你的第一个梦吗?”
沈毓长呼了一口气,压住某些埋了很久的画面,挑起眉道:“印象深刻,教育意义也好。”
“那要不要看看第二个,可能也会印象深刻,或许深刻到你愿意去付出代价。”
“什么时候?”沈毓淡淡道。
“明天吧。”老头终于像个老头样子了,说着说着话里带了一丝疲倦,日头晒久了,有些昏昏欲睡,需要有人搀扶着回去休息了。
“还有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叫你那学生在外头等你吧,回头醒来有个人接总归是好的。”
“你好像很看重他?”沈毓抬眼看向老头,却见他已经把视线放向了窗外。
“因为你很看重他。”老头轻声道。
林晨把沈毓手里的啤酒罐拿走的时侯沈毓正在发呆,人靠着窗框,额头贴在窗玻璃上,好像整个人黏在了那个地方。地上杂七杂八躺着几个空酒罐,按她从前的量来看,今天似乎过了头,旁人见了都要以为她在借酒消愁。
“你这是做什么?”林晨皱眉看着那一地狼籍,在沈毓身边这些年,见过她失态的场面很多,唯独这一回,看着与之前不太一样,喜怒哀乐都挂不上边,倒像是丢了魂。
“喝酒。”她的额头还贴在窗户上,眼睛里印着自己模糊的影子,仿佛带上某种仪式感一字一顿道“壮胆。”
“怕什么?”他平静开口。
“怕死。”
林晨缓缓走向她,离得很近声音几乎就在她耳边,只问了这么一个字,“谁”
真是个犀利的问题,怕也只有他才问得出这样的问题,只有他,会用这么简单的一个字问到最深最致命的地方,沈毓忍不住这样想,想着是不是他真的和自己待在一起太久,什么样子都能被看见什么心思都瞒不过。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自己,或许是边上那些人,还或许是面都没见过的,怕的太多,数不过来了。你知道,在我们那片充满正义的地界上最怕的东西最不值钱。”
“上将大人跟你说了什么?”沈毓的感慨来的突然,除了在周乾那受刺激林晨不觉得会有其他可能。
“就随便说了几分钟而已,他让我选明年的主力师,问我喜不喜欢他那个上将的位置想不想要,简单的很。”
“简单?那你们的谈话还真是高效。”林晨淡淡道,他如何不明白这这些话的分量,只是觉得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口吻去形容让他觉得有些可笑,非要把那些极重的事说的极轻,究竟是谁在骗谁?
“你还记得外头那些人怎么评价我的?”沈毓半带着醉意说道:“抛开那些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无聊话,他们是不是说我不怕死,什么都敢往前冲,不要命一样,你也觉得我不怕死吗?”
“不知道,有时候是,有时候又不是。”
沈毓无声笑笑,“说的真对,我也不知道,你说哪有人不怕死的,只不过我算起来应该是死过一会的,所以有时候就觉着,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死过一会?”林晨双眼微眯,目光里带出些锋锐来,声音都冷了几分。
“在梦里。”沈毓有些恍惚,也没在意他的神情,失神般慢悠悠的继续道“梦里我不留神退了一步,然后就把命弄没了,所以有时候就不敢再退,指不定梦里的就成真了,有时候也觉着死就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就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我,怕死……”她神神叨叨笑了几声“又不怕死。”
沈毓扔了手里的啤酒罐,任它碌碌滚得老远,直到撞进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她转过头就能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林晨,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倾了半个身子的重量过去,略带混沌的眼睛里照进他的脸。
“我又要去做梦了,你来接我吧。”
林晨扶稳微醉的沈毓,被她握着的手腕稳稳停在原地,他离她很近,把她额边垂落的发丝归回耳后,目光里交织着太多数不清的情绪,但最深的地方含着暖意。
“好。”
那是一件坚固的暗室,七拐八弯才能走到,里头很宽敞,但除了正中央一个石床外什么装饰摆设都没有,就光秃秃一张石床,还冷硬得让人心慌。沈毓记得第一次似乎还简陋一些,就薄薄铺了一块布,躺在地上的时候,石砖地的冷会透过那层布传进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
老头说希望她能做个不坏的梦,一场梦醒后她就开始好奇怎样的噩梦可以算作不坏。
这一次她躺下,安静等着一场不坏的噩梦到来。
沈毓前脚刚走进去,后脚就有人把外头等着人出来的林晨带到了隔壁的另一间密室,要说沈毓那间是简陋的可怜,那这一间应该是比可怜更可怜,就一个容人盘膝坐下的石座孤零零在中央放着,旁的什么都没有。
周乾背手对着一面石墙,那面墙背后就是沈毓待的暗室,说起来这也应该他以上将的身份是第一次见林晨,所以林晨也如当时沈毓那样向他郑重行礼。
“起来吧。”周乾轻轻叹了一声,依旧背对着他,若有所思地看那面墙,虽然隔着厚厚一层石砖,但某些影子可以刻在脑中。
周乾对林晨的态度虽不如对沈毓那般近乎纵容的亲和,但也称得上温和两个字,今天他穿着标准的上将军装,肩章领章一样不少,正式的仿佛是要去检阅自己的军队。
“帮我把那石座上的东西拿过来吧。”
“是。”
走近时林晨才发现石座上放了一小方不起眼的石台,中间微有凹陷,外表没有任何纹路装饰但看着却觉得很是古老,而且明明从未见过林晨却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林晨将它拿起,却吃惊的发现那薄薄石台开始泛起光来,由内而外的光,渐渐明亮,甚至可以看清楚内部的层理,他微愣片刻后把它拿起回到周乾身侧。
周乾侧头看了一眼那方石台,又是一声轻叹,在周乾接过石台的一瞬间石台的光突然黯淡上不少,可还是亮着的,在昏暗的房间里额外瞩目。
“你喜欢她吗?”周乾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还问的没头没尾,让人无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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