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毓的办公室是一个不大的小隔间，只不过现在是休息时间，办公区并没有什么人，她大大咧咧坐下，撑着头看向直直站在自己桌前的人影。
“有什么想问的就说。”
未见思索，仿佛他早知道沈毓的开场白，直接了当道：“你不会怕？”
“什么？”沈毓表示懵逼，他们的不在一个频道上，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她完全听不懂他的话。
“今天是你开的枪。”他的目光直直望向她仿佛想看清她眼底的波纹。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开了一枪而已，无论是不是我那个人都是这样的下场，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原来这件在他脑子里回放了那样多次的事在她嘴里是这般轻描淡写，她的话一句都未错，倒真是显得他小家子气了，林晨轻轻一笑，半带自嘲的样子生叫人眼前亮了一分。
“是我多心了。”
她的头向上抬了半寸，“你倒是洒脱，头一回见这样的事对你而言只是多心？”
林晨反问她，“你头一回见这样的事是什么模样？”
顿了一顿，她扭头看向桌角的一侧，随意道：“忘了。”她的确是忘了的，就简简单单一刀下去，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
林晨并未深究，平静问道“你今天下午很反常。”
“我之前弄错了一件事，现在心里不安得很。”
“不安什么？”
“不安上头有人没事抽风，有事更抽风，毫无半点人性，道德极其败坏。”她笑容很灿烂还露了点白牙出来。
“那你想做什么。”
“好好带这你们这群菜鸟新兵，就这么简单。”
“最后一个问题。”
“说，说完快马加鞭消失。”沈毓懒懒洋洋趴在桌上。
林晨犹豫了一会，似要开口又合上，反复再三才道：
“假如我去争那你昨日说第一，你会如何？”
夜间凉意不知不觉袭来，她趴在桌上斜斜看向他，眼中有极深的光闪过，好像一瞬间刀就将出鞘，刺目的锋芒都露了半分痕迹。
“活着不好吗？卷进浑水里来不够还就这么想死？”
“原来竞争这样激烈，还会危及性命。”
轻轻嗤笑一声，她头埋进手肘里去，“我管你是死是活，你要争就去争，就算丢了命与我无半点相干。”
“那不巧。”
“什么不巧？”林晨的话跳跃性太大，沈毓被他莫名其妙的脑回路打的措手不及。
“你丢了性命就与我有关，食言不是你的作风。”
恍然想起了什么，沈毓轻飘飘道：“童言而已，哪有人当真。”
“更不巧，我较真。”林晨淡然道。
晚夏入了初秋，天气也没那么燥热，沈毓的头隔在一个女生的肩上，懒懒散散地聊些有的没的。
“沈教官明天休息日，你想上哪去？”
“睡觉，对我的床十分想念。”
“你明明每天都有迟到……还睡不够啊。”
“睡觉我命。”说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
若这个情形放在半个月前可能谁都不能接受，但现在怕是所有人的习以为常。训练时间沈毓还如往常一般，女罗刹本质不改但休息时间怕是彻底换了个人。之前她下手太毒，第四队三个女兵对她是又畏又恨，现在倒是黏沈毓得很，尤其是在与隔壁队打架时沈毓传授了不少实用招术。这些人也摸出了不少沈毓的个性，尤为欣赏她护短这一点。就算是与其他队摩擦吃了暗亏，她也能找到联合实战的主意让他们光明正大地揍回去，当然如果不小心输了辜负沈教官的一片苦心，就很有可能被修理到怀疑人生，当然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有个叫孔易的男兵突然问她：“沈教官我们怎么感觉入伍这么久了好像对军队里的事什么都不知道。”
沈毓嗤笑一声“别丢人了，你们这也叫入伍？你自己想想看你这兵当的和外界士兵有什么区别，你们这就是以前学校里的军训，跟闹着玩似的也好意思叫入伍参军？现在告诉你们也没什么，反正你们以后分到各个城市的分区也慢慢就琢磨出来了，第七军军队的作风没继承来，规矩倒是一大堆。对了，这话不许往外说，不然我打断你们的腿。”
有人不服“那怎么第七军为什么要以军队自居？”
沈毓懒得解释，突然脑子里就冒出自家老师的那句话来，不由脱口而出：“为了更好地整合力量抵抗鬼界。”话一出口才察觉出不同，那种不属于她打太极似的官方话语居然能这么自然地出口，眸光一暗恍惚间好像从他们脸上看到过去的影子。
“那鬼界有什么？”
“鬼。”
“所有的鬼都需要除吗？假如有好的鬼呢？像那种为了朋友亲人爱人留下的鬼呢，假如他们不害人。”
沈毓揉揉额角跳跃的青筋，无奈道：“以后你们分去了外界城市还沉迷这种智障电视剧桥段我就看一个打死一个……鬼其实就是生物死后留下的灵魂，生灵，万物生者皆有灵，灵魂生而汇聚死而消散，只有极其强大的执念能在死后强留下灵魂使之不散，这种东西阴气过重在人界待不长久，灵力不足以支撑时便去了另一个特殊地方，也就是鬼界。这种强留的执念又以恶念最为强烈偏执，所以这世间的鬼多以这种状态留存，但无论是什么样的鬼本都不是人界该有的东西，对任何生物都只有不利的影响，与鬼长时间相处自身灵魂便会不稳，而且鬼拥有常人没有的能力，本就应该消散的东西出了意外留存自然应该被除去，根本就不用区分，自己打散就够了，当然如果自身本事不够被反杀也也怨怪不得。”
“为什么我们来这么久都不知道这些……”
“第三阶段就是理论，你们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到了时候都会细说，现在不提是怕你们如果退出或者死在前头会泄露机密也是浪费口舌。”
“还可以退出？！”顿时那些人来了精神，兴奋地凑近听。
“当然可以。”沈毓微笑道“退出分几种，一种是上了六十，应该颐养天年的年纪，第七军派专人保护让人安安心心退到正常世界去。第二种，参军过程中受重伤一生无法恢复战斗，送专门的军区医院调养，最后一种，无病无灾壮年之际，退出军队。”
她的笑容美极了，仿佛化了最柔秋光，染了最艳的枫红，轻声道“结局嘛，杀无赦。”
众人闻声浑身不由一颤，心虚地将之前兴奋的视线迅速收回去。她见他们这般又懒洋洋开口“当然，对你们这些新兵还是宽容的。”
“嗯？”
“化了灵力赶出第七军去，只不过这灵力你们练了有一会了，早与灵魂连在一起，化了去影响不大，就是失了灵智跟个痴痴呆呆儿童一般，这个待遇是不是很仁慈？”
有几个人干笑几声，下定决心不再跟沈毓这个女罗刹讨论这些问题。
突然有一个略带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沈教官我还有一个问题。”
“讲。”
“鬼的灵魂被打散就没有可能再聚？”
“你可以拖出急湍河流里的浮木，但是你可能留住河流里的成千上万的木屑？”沈毓平静地反问。
林晨若有所思地点头，之后递了一份文件给她。新兵们对这个气质愈发接近训练时沈毓的队长还是有些小小的畏惧，见他们谈正经事来纷纷挪地远了些，沈毓无趣地抬起头。
“上面那些人又给我找什么麻烦？”
“我没有打开的权限。”
他这样简单的一句却让沈毓瞬间换了脸色，好似风都冷了些，她沉默地伸手接过了军绿外壳封好的文件，视线浏览中眉间不自觉微皱，但抬眼的一瞬间又很快平复下去。合上封壳嘴角有一抹冷意，她看了眼远方连绵的青山轻声道：“集合。”
突如其来的集合让众人有些吃惊，但沈毓积威已重，队伍很快成形。她淡淡道：“一个月后第四分区所有的新兵会进行评比，具体的时间流程己经定好，你们的水平不高，所以我的要求也不高。”
有人在底下暗自猜测，她不高的要求怕是高到离谱才对，肯定要求他们拿几个第一回来才对。
一张张脸扫视过去，眼底有复杂的神色，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开口，“十个人都给我活着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