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整个队已是静得可怕,仿佛空气都重如千约,众人妄想从她脸上找出玩笑的痕迹,哪怕一点点都好,但她面上却是那般平淡让他们好像又看到那个站在台上面无表情淡漠扣下板机的人来,连风里都藏了极淡的咸腥味,连云都染了点冷冷的红。
“往年评比伤亡不大,只有十来个人死在里头,只不过今年规则改了改,但也不打紧只不过是伤亡人数翻个倍而已,所以,我对你们的要求并不高。”
看着默不作声的几个人,沈毓微垂了几分眼眸道:“明天的休息取消,你们的花架子连够了,从开始明天正式开始加入灵力使用,免得一个两个三个死在里头给我丢脸,没那个绝世的天赋就做好受罪的准备。”本想直接解散离开,忽然间又想起什么来,她皱起眉又道:“哭丧着脸做什么,又不是明天就要拉出直接毙了,不过是个小小的评比,活下来的人那样多,你怎么知道不缺你这一个,行了解散,就当作以后所有休假的浓缩。”
沈毓直接大步走了,今天她改了这句话,原话是别人说给她听的
那么多年过去了,死的人也是那样多,你怎么知道不缺你这一个。
第四分区的关于新兵训练的大会小会沈毓翘了不少,只不过这次的会仪太过重要,重要到就算沈毓不想去也一定会有人绑着她去。新兵评选的方案下来本是一件大事,但今年方案让上头突如其来地这么一改,这个大字估计要放大好几个字号,还得加粗。底下地人摸不准上头的深思熟虑,只能一头雾水地开这各种琢磨的大会小会。之前总教官是摸了点风头的据说是方案有些变动,但没想到这变动大到面目全非,而上头又连个解释都没有,十分反常地不进行任何说明、干涉、指示,急得他嘴上起了好几个泡来。进入会议室沈毓就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这种古怪的气氛以在座全体教官起立向她敬礼为头变得更加诡异。
沈毓其实也不愿意参加这种会议,尤其是这种场面甚至一度怀疑那老家伙把她扔这来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会议室没太多摆设,四壁挂了挂灯,头顶几盏吊灯也是简单的那一种,光线也略带昏沉,许是太闷,会议室里满是灰尘古老陈旧的味道。会议室正中有一张红木长桌,搁了好几把靠背椅在那,最顶头的位置是总教官的,他们给她留了下首的座位,只是沈毓假装不知,自个捡了个僻静地坐下,时不时把玩着手边的白瓷茶杯。
总教官在她之后不久也到场,在长桌的最顶头坐下,还是照常说了些没用的废话来才进入正题,沈毓窝在角落不发一言,只微抬着头看着头顶略有些发黄的灯泡出神。
总教官敬业的重新介绍分析了以往的新兵评选模式。以往的模式简单,由总军区派人对新兵进行个人的分项考核,选出每队最优秀的两到三人进行统一的实战演习,其他人员基础的生存考核,包括士兵间的格斗和对特殊处理过的鬼怪进行斩杀之类的,最后在根据两项评定统一打分。虽然有一定危险,但至少伤亡还是可以控制的。今年的文件却偏偏让人大跌眼镜,分项考核倒是变化不大,只是这最后的实战演习却从最优秀的几人变为集体,统一作战不说还加大了投放厉鬼的比例以及实战地点危险系数的变动,最让人措手不及和瞠目结舌的是这一次居然加入了五名应处死刑的罪犯……
本站着的总教官双手撑在桌前,微俯下身环视四周面色严峻地问道:“你们怎么看这次的改动?”
“属下觉得上头改动自有上头的道理,只不过要想这死亡人数今年怕是很棘手了,以往斩杀厉鬼一项都是新兵中最出色的几个人,伤亡比例比较好控制,可现如今……”
总教官眉头更深,叹息一声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军令已下,自然无法更改,只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上面将普通的新兵也放入实战演练之中,还加入了五名死囚,那般穷凶极恶的人放进去岂不是……”
“新兵不过刚入伍,正经的训练时间不长,对敌经验又少,如何能敌得过那厉鬼与死囚。”底下有人问道
总教官沉默了,底下亦一片沉默,各人的面色也各有各的精彩,不解之色有,怀疑之色有,担忧之色有……
这个时候沈毓无聊把玩瓷杯的碰击声以及干涩的摩擦顿时就成了引人注目的噪音。当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她时,沈毓立刻装做若无其事地坐正还顺带轻咳一两声。
“不知沈少尉有什么高见?”总教官直起身半眯着眼问道,他一直是很不喜欢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尉,不只是因为他走了十多年才熬到少尉而沈毓只用了三年,还有沈毓那懒懒散散做事又毫无规律的个性,若论整个新兵队里的刺头,怕在他心中,沈毓才是那头一份的刺头。
目光都汇了过来,沈毓看到这逃不掉的场景心下一叹,只能缓缓开口道“抛开以前的模式看,五名死囚早已被散去了灵力,只不过比普通人多了些特殊的手段罢了,加入厉鬼投放比例也只是从五只改为十二只,但加入的人数却从五十人左右改成了二百人,而且厉鬼也是最低级的那一种,的确,单打独斗新兵没有什么优势,但这并不是单打独斗的战场,他们也不需要独自面对强敌。”
所有人眼中开始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沈毓轻吸了一口气,顿感灰尘遍地卫生打扫极其失败,她继续道:“若从上头意思来看,我倒觉着这是开始着手培养对七月圣战的准备,毕竟战场本也不是强对强弱对弱一对一的模式,这么看倒是合了情理。”
沈毓这一番话说得极有条理,大致的方向也点明了,众人往下一想倒是又一番激烈讨论开始了,但很显然,之后的细致的讨论没她什么事,她只需要得到他们讨论后的结论就算是功德圆满,而那种结论与之后的训练方案她用多少,那又是另一个由心情而定的小问题了。
她靠在椅背上继续神游,这么说呢?沈毓有感觉这一次考核方案改革与自己有关,但若说为她而改也太高看自己了,这点数她心里有。
她来第七军那一年,才刚满十五,老头当初跟她说得很实在,第七军杀鬼,有补贴有奖金,第七军还有关系有背景有权力,能护住她妹妹平安一世。她那时候更现在一样实在,若是听到什么神秒能力,什么人族生死,什么军人荣誉的鬼话估计就一扫帚打过去了,好在老头的性子实在,合她胃口。
只可惜她终究没斗得过那只修炼过久的老狐狸,错误地以为第七军与正常军队相比除了敌人特殊,手段特殊,能力特殊外没有其他的不同。
这个地方,或许真的称不上所谓的军队,就连最扯淡的电视剧里无脑的军队构建都比不上。像是将一群自由古怪的驱魔人,捉鬼人,天师道士,各门各派套上熨烫整齐的军装,教了死板的规矩而已,跟她想得不太一样,没有军人的整齐划一,完全的集体式的生活风格,就连令行禁止也打了不少折扣,她知道第七军建立时间不长,本身性质特殊,圣战期间多人战斗不假,但平时执行任务却是单人作战或小组作战方式为主,城市里没有成群结队的厉鬼,他们也不可能拉一只多人部队出没城市之中。看起来合情合理,既有军队的统一管理模式又保留了单人或小股部队的灵活性。可她就是不大喜欢觉得还是别扭。
只不过她的感觉影响不了什么,她的目的也简单,别人生死与她无关,她护好自己的小命,护好家里那只没长齐牙的小东西就好。她摸不准老头和自家老师在想什么,但至少她还有权利有能力尽可能地护住自己,哪怕天不遂人愿,她进了坑,不小心没护住自己的命也无妨,自己的过失怨怪不得,只是有点小遗憾罢了。
会慢慢就进了尾声,散会后总教官张口让她留下,烟抽了半根却没说出什么话来,迟疑了很久才开口:“沈少尉,我心里清楚你与我们这些人不同,你有你的行事风格,你自有你光明的前程可去,这个前程我虽猜不着尽头但可以想象到那种光辉,等这个阶段结束估计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太多……”他手里的半根烟指向门外,有晦暗的烟从微亮的火星里冒出“他们这一届,下一届下下届,在第七军很多人,都只是勉强能活下去而已,不知道会不会死在战场上,不知道会不会栽在哪个城市或深山的阴暗处。看不到长远的地方,伸长脖子也只是看看脚下的几步。”
“您直接说便是,不必顾忌太多。”
他把烟吸尽了,最后一点子火星落在地上,他补了一脚碾尽了那一点微光
“我希望你再多考虑考虑身边的人,不只是一个站在远处的看客。我承认你带兵好过我们,你也看重手下这些普通人的命,但我希望你能再多顾及一点,不让他们只是口头可以轻描淡写略过的一串姓名代号……”
沈毓把自己抽离开,哪怕有过刻意接近这些人,了解他们,让他们不只是迫于力量服从听从她的命令,但她还是保持着距离,可以干脆利落地离开,头也不回……
沈毓与他互敬了个军礼,微笑道:“我尽力。”
额外长额外重有一声叹息,只不过没有军靴踢踏走过瓷砖地面的声音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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