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梦璘后退了半步,沉声道:“所谓的我不能使用祸云之力,究竟是何目的?”
丰泽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想到他应是听到了刚才自己与流绪的对话,便道:“暮山真人恐是一直窃取祸云的力量为己所用。但你眼下心神不宁,灵力虚弱,本也万不可动用祸云之力。”
池梦璘哼了一声,冷声道:“那你呢?”
他话一出口,觉得心口像是被人攥住了,痛得他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他一直当作是恩人,是师父的暮山真人,竟是一直在利用祸云之力的人,让他几百年来都以为自己是条石蛟龙——怪不得要把他锁在沉香湖,怪不得要封他灵力,什么只是因为他心性不敛,什么助他正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欺骗他,为了把他囚在这里。
那么丰泽呢?他的温柔,他对自己的好,又是真是假?丰泽与暮山真人毕竟同在上仙界为官,他们若是算计起来,自己又怎么是他们的对手。
丰泽听他这样问,竟是将他与暮山真人打成一伙,不由得揪心一痛。想要辩解,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本就嘴笨,此时更是百口莫辩,张了张嘴,也没说出话来。
息长冲过来,拉着池梦璘道:“池渊!我虽然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是我只知道,你绝对不能放祸云出来啊!”
池梦璘没有回他的话。
息长提高了声音,接着道:“不如我们走吧!回龙鳞洞!不再和他们一起!你就当不知道祸云的事,我们和以前一样,我们回家去!”
说罢拉着池梦璘就要走。
流绪伸了扇子给了他后脑一记,道:“这拢灵印不破,他跟你回龙鳞洞,都撑不了三日。你要回,也等这印破了再说!”
又看着池梦璘道:“我知你现下恐怕谁都不愿信了。你怎么想我,随便你。”又用扇子指了指丰泽,竟是头一次掺杂了些怒意道:“但你看看那傻子。你看看他。好好儿看看他对你安的什么心!”
说完一甩袖子,对息长道:“我要再去看一眼水龙神庙,你与我同去。”又点了一下欢卿,欢卿立刻会意,化作一缕红光,消失在了丰泽手上的拢灵手串上。
息长最听流绪的话,虽不放心地看了两眼池梦璘,终究还是屁颠屁颠跟着流绪走了。
沉香湖边便只剩下丰泽与池梦璘。
沉默了片刻,丰泽开口重复道:“无论怎样,祸云是一定要压住的,你要努力稳住心神。”
池梦璘刚要说话,白数竟然又念起咒来,那嘶哑的嗓音在脑海里响起:“你还打算耗到几时!不过是只灵宠,葵倾星君也就是和我抢得开心,若是真到了手,玩儿几日也就腻了,你还真当他对你真心真意么!”池梦璘听他说话,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泛起一阵寒意来。加上那痛觉又席卷而来,直叫他几乎都站不稳。
丰泽见他这样,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他,拉住他的手腕想给他些灵力。池梦璘却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靠在一棵桃花树上。
沉香湖边的桃花树,春日里的枝桠上总是开满了桃花,而现下的深秋里,那树枝上只剩下几片干枯的深红色的树叶,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池梦璘把头别向一边,低声道:“葵倾星君说话就说话,何必总是这样动手动脚。”
方才流绪叫他好好看看丰泽对他安的什么心。他却不敢去想,不知道丰泽是真情还是假意,不知道丰泽是真想助他正道,还是只是为了得到祸云的手段。
他都不敢去看丰泽,甚至会想,如果丰泽一直都在骗他,他宁可谎言永远不被拆穿。他也分不清这一刻是身上更痛,还是心里更痛。
丰泽听他竟这样称呼自己仙号,似是迟疑了一下,收回了伸过去的手。叹了口气,开口道:“我知道你想用祸云之力解眼下困境。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池梦璘侧过身用手扶着那棵桃花树,指甲似是都要嵌进树干里,颤声道:“何时……才是时候?我如今……被困在这拢灵印上……何时才是头?祸云……如果我只是祸云的一半灵识……祸云是谁?……我又是谁?”
丰泽依旧道:“现下你若压不住祸云的邪气,祸云邪气那半的灵识便会将这一半吞了。祸云便会变成真正的降灾邪兽。”
池梦璘冷笑了一下,道:“但我本就是祸云。正或者邪,本来就都是我……或者说,本就是正邪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我。葵倾星君几次三番阻挠我,是想像暮山真人一样偷偷窃取祸云之力……还是只想留这一半,与你风花雪月?”
丰泽走近了一步,沉声道:“如果那是完整的你,我也希望你做回真正的自己,但你等一等,我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相信我。”他从方才起,半个字也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他只怕此刻暮山真人所为败露一事,会扰乱池梦璘的心神,被白数或者祸云钻了空子。
“相信你……”池梦璘的心口始终持续着绞痛,藤蔓一般缠满全身。眼前似是有水气氤氲上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抓着桃花树的手颤抖起来,带着他的声音都跟着微颤:“要我怎么信?……毕竟第一个要收我的人,就是葵倾星君你啊……”
“……”
丰泽没有再说话,上前半步,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渡了些灵力给他。池梦璘拼命地挣扎,丰泽却死死地钳住他的手腕。他又去推丰泽的肩膀,丰泽却一动不动。他早先都不是丰泽的对手,何况现在灵力虚弱,白数还念着咒。
他仿佛痛得都不能呼吸了,眼泪终于翻涌而出,淌过脸颊,湿湿凉凉的。他对丰泽又推又抓,声音哽咽,有些失控,几乎是喊着道:
“祸云之力再强,对你们仙界的人来说,我们不过是兵器,是灵宠,是玩意儿,是棋子……不用的时候便可丢了……祸云也是……驯服不了便可处死……你不过是因为一直没能得手,和白数抢得高兴罢了……”
又用手扶住额头,咬了咬牙,声音沙哑,恨恨地喊道:“白数!你给我滚出来!”
丰泽皱了皱眉,抱住他,将他死死地圈在怀里,任凭他又抓又打又踢,反正他也没什么力气。
过了好一会儿,池梦璘终于挣扎累了,手抓着丰泽胸前的衣服,脸埋在他的肩膀小声啜泣。丰泽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话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没有。我从第一次见你之后……便再也没有把你只当灵物仙兽……”顿了顿又道:
“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我对你,字字句句,真心真意。”
天上突然传来几声玄冰雪雕的啸叫,接着便听见“啪”“啪”“啪”几声拍手声。
丰泽与池梦璘循声望去,看见白数从玄冰雪雕的背上下来,拍了几声手,拿起他的长烟杆吸了一口,吐出了几个烟圈来。他眯了眯那危险又充满狠毒的眼睛,那俊美的脸上正扯着一抹邪恶又放荡不拘地笑,缓缓地向他们走过来。
他停下了正拍着的手,扯着他那嘶哑阴鹜的嗓子道:“瞧瞧我看见了什么?啧啧啧,葵倾星君,好雅兴啊。”
丰泽拉过池梦璘护在身后,对白数道:“你来做什么?”
白数又吸了一口烟,挑了挑眉,用鼻子指了指丰泽身后,慢悠悠地道:“你问他啊。是他唤我来的呀。”
接着慢悠悠地吐了几个烟圈,晃了晃他手中的烟杆,道:“差不多了吧?搂搂抱抱的也告别够了吧。好几天了,跟我走吧?”
见丰泽阴沉着脸,白数窸窸窣窣地笑了起来。那阴险的脸上难得一见的,有了点真正的笑意。他缓缓地走近,阴沉地道:“葵倾星君竟还问起我来做什么,我当然是跟葵倾星君取回我的东西的。”
池梦璘听到他说的话,手猛地颤了一下。丰泽在身后拉了他的手,安抚似的揉了揉。
白数手里转着烟斗,笑道:“星君与我,本就都是爱物之人。若不是星君身居高位,终日与我作对,我们说不准能成为知己好友呢……”
“哈哈哈哈哈哈……”
看见丰泽的脸色,白数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猛地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向丰泽的面部掷去。丰泽眼疾手快将那东西挡下,握在手里。定睛一看,是冷山蛛的毒角,上面还加了咒。那东西一落到丰泽手里,立刻冒起一阵黑烟,刺的他眼睛生疼。他连忙闭了眼,把毒角扔在地上。
他闭眼的一瞬间,便听见耳边似有东西穿风而过,再一睁眼,发现白数竟用驭灵刺鞭缠住了池梦璘的脖颈!驭灵刺鞭本就是他平日里驯服灵物仙兽的法器,会自动寻找拢灵印,加以催化,折磨灵物仙兽以便驾驭。
白数轻拉了一下驭灵刺鞭,池梦璘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脖子上立刻被勒出了一道血痕。白数这如拴狗一般的驭灵刺鞭让他觉得无比屈辱,眼泪早不知何时流了下来,喉咙被勒住无法开口,他双手揪住颈前的刺鞭,咬牙切齿,狠狠瞪着白数。
丰泽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驭灵刺鞭。沉声喝道:“放开!”
白数用食指在驭灵刺鞭上绕了一圈,勾了勾手,挑眉笑道:“怎么?不过是给我的灵宠拴条链子,葵倾星君就心疼了?等他跟我回去,好日子还长着呢……”
丰泽的脸色更加阴沉,若是眼神真能杀人,白数恐怕已经被碎尸万段了。丰泽又喝道:“放开!”
白数阴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歹毒,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他的长烟杆,挑起一边的眉毛,边吐烟边道:
“是你放手……不然……我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他。星君想不想看看?”
见丰泽还是不肯放手,他又眯起了那阴鹜的眼睛,对池梦璘道:
“以后你跟着我呢……他肯定少不了找咱们的麻烦。咱们今天一不做二不休,刚才星君扔到地上的毒刺上有落忘毒,你捡起来刺他一下,永绝后患。你之前闹腾的那些,我就不计较了……”
池梦璘没有动,只狠狠地瞪着白数。
白数轻笑了一声,道:“别这么看着我呀……你这么梨花带雨的看着我,我可忍不住要欺负你了呢……”说着拿出了那串鎏金麟的流珠,念起咒来,同时勾了勾食指,驭灵刺鞭一下子缩短了,在池梦璘脖子上驭灵刺鞭也猛地收紧!丰泽怕伤了他,连忙松了手。
池梦璘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拉,单膝跪在了地上。白数恶狠狠地道:“捡起来!”
他命令一出,那拢灵咒的痛楚就更甚了几分,脖颈上的驭灵刺鞭也更紧。池梦璘耗尽了全部的心神才能抵抗白数的命令。随着白数的拢灵咒念的越来越快,他也越发的痛苦。
白数冷笑了一声,道:“违抗我,只会让你越来越痛苦。乖乖听话比较好……”
池梦璘咬着牙,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
“你、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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