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泽沉声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大可冲着我来。少动他！”

“冲着你来……葵倾星君不是在说笑吧？若不是有他，我哪儿敢呀。”白数慢条斯理的说着，手里还盘玩着那串鎏金麟角的流珠，“你怜香惜玉，不忍心看他痛苦可以，总得先让我放心吧？你先保证以后近不了我的身，咱们再往下聊？”说着用下巴指了指远处地上的冷山蛛毒角。

丰泽道：“行。”说着退了几步，捡起那角刺在了身上。

“道长！……”池梦璘没想到他这样毫不犹豫，甚至都没有质疑一下白数说的话。

冷山蛛毒角刺在身上，便化成一缕黑烟在手中消失了。只一瞬间，落忘毒的痛楚便在全身扩散开来。丰泽咬了牙，面部一阵抽动。

“痛快。都知道葵倾星君狠，没想到星君对自己也能下如此狠手……”说着将那串鎏金麟角在手上捻了捻，他一施法力，落忘毒便更加厉害。丰泽眉间紧蹙，池梦璘则支撑不住，跌到地上。

丰泽刚要上前，白数道：

“星君别动！我一害怕，更要催这毒了。星君还受得住，他可受不住了呀……”

说着猛地拉了一下角蛇，池梦璘被迫抬起头，用手撑在地上才能勉强呼吸。白数幽幽地道：“用你要挟葵倾星君可真好用，我可舍不得撒手。你就认了这拢灵印吧！”

池梦璘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不、可、能。”

白数见对他这样百般羞辱，他仍这样傲霜斗雪，不由得生出一阵烦躁来，又抬手拉了一下驭灵刺鞭。

“！！”

几乎是同时，白数被一个雷电击翻在地，烟杆也脱了手。

丰泽收了手上的雷电，脸上，已是再也藏不住的盛怒。他把池梦璘从地上扶起来，阴沉地对白数道：“放开！”

白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他的烟杆吸了一口，嘴角上扬，又窸窸窣窣地笑起来，轻声道：“葵倾星君也未免太不讲理了吧？平日坏我事儿的时候也就罢了……占着我的东西不撒手，说什么也不肯给我……司灵师这儿的规矩，星君不会不知道吧？我教训我已经落上拢灵印的灵物，关你葵倾星君什么事？……”

说着便收起了笑容，眯起了眼睛，嘴里吐了几个烟圈，那种阴险狡诈的表情又爬上了脸，接着道：

“我可真是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丰泽知道他不可能轻易善罢甘休，便问：“你还要怎么样？”

白数转了转他的烟杆，扬起嘴角，道：“那咱们就来个痛快的吧。星君你自废修为，我就把他还给你。”

丰泽脸上表情没变，嗤笑了一声，道：

“行。”

刚欲抬手，白数打断道：

“等等！”

丰泽的手停在半空，抬起眼，不耐烦地看着白数。

白数顿了顿，道：

“我这个人呢……有个优点，就是睚眦必报。咱们的帐可得好好算算。葵倾星君打我那一拳我可没忘！你先废了自己的左手吧！”

“白数！你这个下三滥！”池梦璘咬牙骂道。

白数挑了挑眉，道：

“是么？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下三滥。”

说着念起了拢灵咒，手上也将落忘毒又催化几分。

丰泽身形轻微晃了晃，池梦璘却是已经承受不住，他一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抱住了头。

“啊……”比之前还要强烈的痛感让他不禁喊了出来，意识也开始模模糊糊起来。

脑海里一个声音却渐渐清晰起来：“以祸云之力，怎会受困于这拢灵咒。你我若形神合一，又何需如此痛苦……若得你召唤，祸云便可破除封印……”

“……”

“……梦璘！凝神！不要被影响！不要放出祸云！还不是时候！！！”池梦璘听见丰泽的声音才回过神，他努力稳住一些心神，再看向丰泽的时候，才发现他右手抓在左肩上，鲜血从他的手臂流下来，滴在地上。那身灰墨色的道袍已经被血染红了——他竟真自伤了左手！

“道长……”池梦璘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丰泽知道他现下已心神大乱，恐怕要被祸云钻了空子，忙对他道：“这是白数与我的恩怨，你不要管！”

白数却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高抬起握着角蛇的那只手，池梦璘随着他的动作被往上拉了拉。白数嘶哑的声音道：“你看看星君都为你做了什么呀……”他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鎏金麟珠串便猛地震动了起来，闪烁着奇怪的光。

丰泽道：“你真的炼了那东西……”

白数轻轻捻着那鎏金麟珠串，嘀咕道：“这东西怎么到了这儿这么躁动……”抬眼又接着笑笑对丰泽道：“正好星君这么想看，那就给你看看吧。”

白数说着将珠串一甩，一道血红色的烟雾从珠串上弥漫开来，虽说看着像烟雾，却不曾向空中飘，而是像流水一样倾泻到地上。霎那间，地上的烟雾越来越浓，变成一滩黏腻如血水一般的东西。越积越多，越堆越高，逐渐地，幻化出个一人多高的怪物来。

那怪物通身如黑色的烟雾一般，混着那些血水。身体模糊不清，头上却有一张巨口，长满了獠牙。面貌十分狰狞。

“你集灵物仙兽的怨气炼化这怨噬，到底要做什么？”

白数又咯咯笑了起来：“继承师尊的遗志啊……葵倾星君，哦，或者我应该叫你……师兄？你忘了，我可没忘……”

白数话还没说完，怨噬的嘴里发出奇怪地啸叫，声音刺耳难听。

池梦璘用双手捂住耳朵。怨噬的啸叫在其他人听来只是奇怪的声音，但是在他和其他灵物仙兽听来，却是上千怨灵凄唳的嘶喊与尖叫。

“……梦璘！稳住祸云！！”丰泽见池梦璘如此心神不稳，冲他喊道。

池梦璘听见丰泽的声音才回过神，看见沉香湖惊涛骇浪，湖面阴云密布，浪花翻涌。远处传来几声人们的惊呼，接着就是一阵杂乱的叫喊声和关门窗的声音。

怨噬此刻已经成形，连白数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怨噬就径直冲向沉香湖。

“道长！拦住他！它要去破坏祸云封印……”池梦璘听得懂怨噬的叫声，几乎在它冲向沉香湖的同时便喊了出来。

丰泽听闻，便一个落雷向着怨噬劈去。怨噬全身如烟雾一般，形状不定，又飘的极快。雷电没有击中它，它一闪身便进了沉香湖。

“打雷了！打雷了！要下暴雨了！”挽仙镇上有人喊着，听起来一阵杂乱。

“它为何会知道祸云在此处？它说了什么？”丰泽急忙问道。

池梦璘道：“它说千年之战……还说要让整个仙界都付出代价……”

丰泽脸色一沉，对白数道：“你是用什么炼的这东西？”

白数一挑眉，道：“还能有什么，你也听见了，就是千年之战各种妖修的怨灵嘛……”

白数话还没说完，丰泽便甩出自己半边的耳饰，张开了飞花乾坤图，将池梦璘护在阵中。

“道长？”

丰泽至少不能让白数趁他不在的时候带走池梦璘，但此刻他也没空解释那样多，只向着沉香湖跑去。

突然觉得手上一紧，低头一看，白数的角蛇终于放开了池梦璘，正缠在自己的手上。

白数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祸云祸云的，这祸云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还召了他的玄冰雪雕，冲向丰泽。

丰泽没有理会他，手上的拢灵手串一闪，便招出了狰与雷电金鹰。雷电金鹰电光火石般的冲了出去，与玄冰雪雕追逐起来。

白数也招出了他的灵兽对抗狰。角蛇仍旧缠着丰泽。

丰泽单手召了列缺剑，反手一挑，将角蛇绕在剑上，接着直接一个甩手收剑。

白数猛地被拽了一下，“哎呀”一声，角蛇便脱了手。

丰泽甩开角蛇，立刻直奔沉香湖而去。一下水，却发现怨噬已经快将祸云的封印破坏。丰泽刚要阻止，怨噬在水中化作成一团血红色的烟雾，向祸云的真身飘散而去。它竟是将自己献祭给了祸云，以破除暮山真人所设下的封印！

丰泽见状，已知道拦不住——祸云的封印，只剩下池梦璘这最后一道了，便急忙向岸上赶去。

上了岸，丰泽甚至来不及去除身上的水气，撤了飞花乾坤图，同时召出了欢卿。一道红色的闪光在池梦璘身边现了形，在他倒在地上之前扶住了他。

丰泽则径直奔向白数，单手揪起他的领子，怒道：“撤了你的拢灵印！”

池梦璘此刻感觉到了湖底的封印已经被破，祸云的邪气蠢蠢欲动，全身似是都被什么东西冲击着。就算他集中全部的心神，也仍然会觉得不够。

“道长……祸云……压不住了……”

丰泽道：“梦璘！屏气凝神！祸云只剩你这一道封印了！”

池梦璘紧咬住嘴唇，他同时还在抗拒白数的拢灵印和落忘毒的痛楚，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不堪的状态。

丰泽已经怒不可遏，更使劲地拉了白数的领子吼道：“立刻撤掉拢灵印！！”

白数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此时的事态似是已经不可控制的混乱，又见丰泽如此失态，他就更加高兴，嘴角上扬，竟真的笑了出来。连那阴险的眼睛里，都蒙上了笑意。他道：

“好啊。刚才不是说了，只要你自废修为，我就放了他。”

丰泽松开手，后退了一步，道：“可以。”

“道长！不要听他的！”池梦璘甩开欢卿，冲过来拉住丰泽。

丰泽见他这样，掐了道灵符固住他的心神。扶了他的肩，沉声道：“不要乱了心神，不要让祸云钻了空子。”

池梦璘摇摇头，抓住丰泽的袖子道：“不行……道长……不行……”

他心里知道，白数再这样逼下去，丰泽恐怕真的能自废修为。

想到这些日子一直折磨他的拢灵印和落忘毒，和此刻白数的步步紧逼，对白数所有的怒气和恨意冲上了头。连带着方才对暮山真人的恨意，之前那种心口翻江倒海的感觉蔓延到全身，仿佛身上所有的灵力都在叫嚣着与祸云合二为一。

仇恨、愤怒、混乱、不安席卷了他整个人，蚕食了所有的思考，仅剩的意识不断在脑海里重复着：

“杀了他……杀了白数……”

“梦璘！凝神！梦璘！”丰泽用力的抓着他的肩，似乎又用了几道灵符，但此刻的作用却微乎其微。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灰暗的思绪将他吞噬，最后和身体里祸云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杀了他！”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池梦璘心神大乱，他面容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忍不住喊了出来。

随着他的喊声，沉香湖的巨浪已经翻滚上岸。顷刻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整个沉香湖剧烈地震动，地动山摇。

“梦璘！！不可以！！！——”丰泽在喊什么，池梦璘已经听不到了。随着一阵天崩地裂，沉香湖亮起一阵刺眼的炫光。池梦璘也消失在这片刺眼的炫光里。

顷刻之后，一条灰色的巨龙腾空而起，飞上天去。祸云巨大的力量使得沉香湖附近天塌地陷，整个挽仙镇已经乱做一团，远远地能听到无数百姓哭喊逃命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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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薄翼扑火囚身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