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业虽然不会看脸色,但他能感受到气氛骤然冰冷。
“母、母妃?”
慧妃深吸了一口气,仍是平静的模样,问他:“明业,你老实和母妃说说,《尚书·君陈》这一篇,宋太傅教过没有?”
这种平静显然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好,好像没有吧……”陆明业答得没多少底气。主要是他真的不知道,上课睡着了没听。
“那为何太子能答得上来?”慧妃的音量顿时增大了一倍,陆明业被吼得缩了缩脖子。
“定是他闲的没事爱看书,提前看到了!”
“那为何你不爱看书?”
陆明业一会儿抠抠耳朵一会儿摸摸鼻子,小声嘟囔道:“不是说父皇偏心的事吗,怎么又扯回读书了……”
慧妃一忍再忍,胸前起起伏伏,到底还是没压住火气,大声呵斥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父皇偏心?若是你有他陆明晟一半的勤勉或聪慧,但凡你父皇问功课时你能答得上一句,你父皇何至于嫌弃你至此!”
说着不解气,慧妃站起来从花瓶里抽了根枝条出来,直直指着他道:“你说你打小就知道吃喝玩乐,读个书恨不得要人提着棍子站在身后耳提面命,怎么你是比太子缺根弦儿还是比他少跟手指头?”
陆明业小声嘀咕:“我也就是俸禄比他少一点,住处比他小一点,父皇的宠爱比他少一点……”
下一秒充满母爱的枝条就上身了,陆明业撒腿便跑,绕着临安殿的柱子转圈。他在前面跑,慧妃在后面追,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全都劝不住。
“娘娘息怒啊!”
“大皇子殿下还小!”
“娘娘……”
慧妃到底是女子,体力不比小男孩,追了两圈便使不上劲了,弯下腰在原地缓了缓。
“你站住,我不打你,我好好说。”
陆明业半个身子缩在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望着母妃,“就这么说,我不过去!”
慧妃道:“今日下午,皇后娘娘叫我过去,说了你的事情。”
陆明业似是愣了一下,为什么是皇后娘娘说?
“你父皇政务繁忙,离开长青宫后还没进后宫。”都说知子莫若母,慧妃早猜到儿子会有疑问,便直接说了,“本朝第一才子温弘清过两个月便要回京,你父皇打算请他做太子的老师。”
陆明业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温弘清这名字有些耳熟,“啊?那宋太傅呢?不会是要告老还乡了吧?”
“哼,美得你。”慧妃瞪他一眼,接着道:“以后宋太傅只教你一人,你父皇说,让温弘清教你,屈才了。”
陆明业沉默了一会儿。
不得不说皇帝这话有点狠,要是换个心思细腻的孩子想必是要伤心了。但陆明业也算是从小被心理落差整大的孩子,不至于被这么一句话击倒。
他比较担心,太子跟温弘清走了,他独自一人面对宋太傅……
“那宋老头岂不是要盯着我一人,我还怎么打盹?”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慧妃见他不但没有悔过羞愧之意,竟还担心上课睡觉被盯着,气得眼前直发黑,“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摁住他!我今日非得打断他一条腿教他知道厉害!”
陆明业回过神,低头一看四个太监怯生生地要抓他,再看母妃把枝条换成了檀木锤,顿时双目睁大,转身就往外跑。
“救命啊!如寄妹妹救我!”
据当天傍晚值班的宫女太监所说,大皇子一路跑一路喊从临安殿跑回长青宫,临安殿四个小太监在后面追都没追上他。
此时江如寄正在被摁着喝药,这一次她想不到办法把芙兰支开了,只能硬着头皮盯着系统的幸灾乐祸把整碗黑乎乎的东西一饮而尽。
然后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望着芙兰,直望得她心化作一汪水。
“郡主快吃个蜜饯,太医说了,这药再喝三日就能停了。”
“还要三日?”江如寄感觉天都塌了,人生失去了希望。
不对啊,明天要回公主府祭奠她那奇葩娘亲文阳公主,芙兰咋盯着她喝药呢?
正想着,屋外传来鬼哭狼嚎的叫喊声,她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芙兰姐姐,方才大皇子殿下是去临安殿了吧?”
芙兰在门口望了一眼,道:“是,但他又回来了。”
江如寄:?
长青宫又不是女儿国,咋还让小伙子流连忘返了呢?
“我出去看看!”她穿上绣鞋便跑了出去。
这个时间太后还在小佛堂打坐,也只有江如寄一人有闲情逸致听陆明业声情并茂的哭诉了。
“业哥哥,你怎么回来啦?”
陆明业干打雷不下雨式哭嚎:“我娘要打我!”
母慈子孝,和谐皇宫,这不挺好吗?江如寄很没有同情心地想着,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啊?慧妃娘娘为什么打你呀,你惹她生气了吗?”
“还不是因为父皇突然查我功课,我没答上来!父皇说我不配,我不能上课睡觉了呜呜呜!”
江如寄呆呆地看着他,花了五秒钟消化刚听到的这句话。
还是没整明白。
“啥啊?业哥哥你在说啥啊?”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快进了?
陆明业抽抽了两下,感觉嗓子有点哑了,“有水吗?”
江如寄倒了杯茶递给他。陆明业猛灌进嘴里缓了缓,才仔细说道:“父皇给陆明晟请了个新老师,叫温什么清,还说我不配做温先生的学生,还叫宋太傅教我。”
“这……”江如寄心里觉得皇帝这话有点伤人,却不敢照实说出来,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这不是挺好的吗,重新认识一个老师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且还不一定习惯他的教学风格。”
“好什么啊!以后宋太傅就教我一人,他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要盯着我!我还怎么打盹!”陆明业用生动的表情演绎了什么叫悲痛欲绝。
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江如寄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摸摸他的脑袋,“那你以后要好好学习呀。”
气运 1。
“太狠了,他都这么惨了,我怎么能再蹭他的气运?”
系统:[你可以选择暂停蹭气运,等到想蹭的时候再打开。]
江如寄:“还有这功能?不早说。”
她迅速暂停了不人道的功能,继续做大皇子的知心妹妹。
“如寄妹妹,我觉得我错了。”
怎么画风转变这么快,关个系统的功夫孩子就想开了要上进了?
陆明业:“我不该阻止你读书,如寄妹妹,你快和皇祖母说你想进学宫读书吧,我陪你一起!”
江如寄眨眨眼睛,“业哥哥,你说反了,是我陪你。”
虽然她不是很想跟陆明业一起上课,她更想跟陆明晟坐同桌。但是皇帝连大皇子都不让跟太子同班,又何况她这个倒霉郡主呢。
“你一定要来哦!”
江如寄对上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下次一定!”
“为什么是下次?”陆明业愣愣地问。
江如寄看向小佛堂的方向,煞有其事地解释:“因为太后娘娘今天还在拜佛念经,我不可以打扰她,所以要下次再说啦。”
“好,那下次一定!”陆明业眼中重新亮起光芒,感动道:“如寄妹妹,你真好,你是我最好的妹妹!”
江如寄心里暗道,你有几个妹妹?不就她和嫡公主陆舒窈两人嘛。
陆明业再长青宫窝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临安殿的太监们肯定已经回去复命了,他才敢从正门出去,溜回自己的住处。
…
次日,朝阳升起,一驾马车从皇宫朱雀门缓缓驶出,朝着西面的文阳公主旧邸而去。
车上坐了三人,太后坐在正中间闭目养神,陆明晟和江如寄各坐左右两边,四目相对气氛尴尬。
这马车还是挺宽敞的,减震装置也高级,从宫门出来一路上江如寄都没觉得颠簸。
这让她很失望。
她还想假装颠簸一下没坐稳,跟太子拉个小手,开始愉快的刷气运呢!
现在她之后掀开窗帘一角偷偷看看外面的风景,感受一下古代的民间景象。虽然皇城脚下只能算虚假的民间,街边摆摊的都穿着上好的棉麻布衣。
“卖糖葫芦咯!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芙蓉糕!桂花糕!水晶糕!走过路过瞧一瞧咯!”
“客官,新鲜出炉的蛋黄酥,来尝一尝啊?”
街边叫卖声络绎不绝,江如寄听得眼睛都馋了,不是,嘴都直了。
“外面好热闹啊。”她只能带着艳羡地感叹一下。
太后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她的感叹。
倒是陆明晟掀开他那边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沉声说:“京城乃是本朝最富庶繁华之地,自是熙熙攘攘,热闹不凡。”
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窗帘上的飘带被吹到了陆明晟的头上,挂在了玉簪间。
江如寄总算抓着机会了,怯生生道:“太子哥哥,你的发簪被飘带缠住了。”
“哪里?”陆明晟微怔,下意识摸摸头上。
江如寄顺势伸长手吧飘带拎开,成功肢体接触,获得蹭来的气运值。
“好了。”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扫过二人,见两人都已经坐回原位面无异色,才重新闭上眼睛。
随后一路便是一路无话。
“主子,到了。”马车缓缓停下,秋云挑开车帘朝里边说道。
太后沉出一口气,面色明显比昨日要沉重,“下车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