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与她二女儿几分相似的面庞,恍然间仿佛旧人再现,宁阿奶怔愣在原地。
自二女儿丧命之后,家里觉得宁余克亲长,就容不下宁余,从没把她当过正经孙女,给她吃很少的饭做很多的活,也不过是堪堪能够过活罢了。
这么些年,情分也早已磨平了。
然而实则,她那时那么小的年纪,哪里懂得许多事,想要读书也是上进之举,哪里就能料到灾年之下饿殍遍野,多是逃难过来食不果腹之人,便是连那私塾外边也有没了心肠的歹人埋伏?
偏偏……
当年分家,她没拿着家里的一分一毫,净身出户,到如今当真是不欠她们分毫。
她哑了声音,嘴巴颤了又颤,最后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就这样吧。”
此次,宁余肯拉扯她们一把,还不计前嫌肯让她们前去帮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话落,宁余搬起木箱起身走到了齐周身旁,她抬起头看过去轻声道,“走,回家。”
齐周没想到她竟会这么做,开设医馆确实是个好办法,且对当地乡民也是好处多多。
两人一同朝着外面走去,屋内一片寂静,走到门口,宁余顿了一下,又开口道:“医馆选址还需要些时候,过两日我与齐周成亲,你们若是想,也可以过来吃席……不需随礼。”
说完,也没管里面如何反应,她抬步便离开了此处。
屋内,宁金银与宁金宝对视一眼,一同看向了宁阿奶。
“娘,都这样了她还要办成亲宴呢?我们月儿都没办。”
“她手里有钱,人夫郎也是个有本事的,可不得好好拴住了?管她那么多,总归有好吃的就成了,大姐你要不想去我替你去啊,到时候我多吃点。”
“谁说我不去,自家侄女成亲,哪能不去?”
山路崎岖,宁余走在前面,步伐却不快,到人烟稀少处,她回头看了一眼,笑着道:“想问什么就问。”
“奶奶似乎对你并非全无感情。”齐周坦言道。虽然看着宁阿奶几番逼迫,甚至不顾念亲情,但若非顾念情分,她也不会那般感触,到最后放她离去。
“人非草木,岂会无情,阿奶不是什么坏人,但......我们的情分也就到这儿了。”宁余淡笑了一声,回过头来看向齐周,“以后我们过自己的日子。”
齐周点了点头,看着前方伸出的手,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妻主怎么想着开医馆了?”
宁余就猜到他要问这个,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转过身看着他,说起正事,“你知道我在县衙看到谁了吗?”
齐周侧目。
“是那日夜里......的刺客。”想到当时的情景,两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她咳了一声,接着道:“那刺客看上去很有背景,连县令大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那人为赌坊出头,要我将此事作罢。
“你说,这刺客与那赌坊是一伙的吗?也不对,能让县令大人那般,她们的背景定然不会简单。”
齐周眸光沉静,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这些人和陷害他母亲的人定是一伙的,而赌坊与她们勾结在一起,定然用意颇深。
或者,这赌坊本就是她们敛财的工具,且不止这一个小县城。
“想什么呢?”看他半晌不说话,脸色却越发难看,宁余腾出了一只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齐周回神,看着宁余关切的神色愣了下,神色缓和了些,他抬起头,欲言又止,“……妻主可相信我?”
“你是我夫郎,我自然信你。”宁余看出了他绝非空口所说,定有下文,因此直言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她们落在我的手上。”
四下无人,风声鹤唳,男子神色透出些疯狂与执拗,声音却格外平淡。
……
长乐赌坊内室,秦竹看着手中的请柬,眸色淡然。
“没看出来,秦竹你人缘还挺好的,来这里不过半月之数,竟还有人送请柬给你,这在京城都不曾有吧?”
纤细的手指在桌子上偷偷挪动,朝着那请柬处挪动。
“暮霜!”
手指停下,暮霜败下阵来,眼神瞥了一眼请柬上的署名地址,这才道:“好好好我知道,主人的大事为重,那你准备去吗?”
“不去。”秦竹淡声道。
想到县衙内见到的女子,事已办妥,不管她是想要套近乎还是心有不甘,她都不准备去应付,“你让赌坊的人注意些,别再给我们找麻烦,下次没人出面给她平事。”
暮雨眨了眨眼,视线落在请柬上面,“可是……这地址不就是我们明天要去查访的村子吗?”
秦竹动作一顿,视线落在纸张署名落款处。
此时,山间小屋正是热闹一片的时候,有镇上纳喜阁的人早早过来对接流程。
两人的婚服也都再次试穿,确认没有问题。
在当地,按理说婚前是不能见面,宁余虽不在乎这个,但明日成亲有诸多琐事,也不好在一个屋子里,所以她利落的去了杂货屋里睡。
山间小屋房间有限,为了明日的大事,她不得不去山下借宿让纳喜阁过来的人有地方住下。
夜深,屋里亮起烛火。
宁余被窗户上落下的人影吸引目光,他是多么尊贵的人啊。
从他的利落狠绝里可以看出,他并非全无一点记忆,寻常便是她再欺负于他,齐周的脾气都可以称得上好极,但此次,他却是真的动怒了。
战乱纷争,朝廷对于民间的管控松懈下来,民间的百姓从来不被重视,她看的分明,齐周不是什么奸恶之人,如此做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她不问,却希望他能够在愿意的时候坦诚相待。
星光铺在天便,宁余抬头轻笑一声,不论如何,过了今日他们便完婚了,彼时成为妻夫一体,不怕他不交心。
“齐周,早些睡,明儿还要早起。”
窗户上影子晃动,半晌,传出男子低沉好听的声音,“妻主可要进来?”
“不必了……留着体力等明日吧。”
屋内,齐周看着信件的神色一僵,缓缓侧目朝着窗外看了过去,他分明没有那个意思,但经她这么一说,倒像是他急不可耐一般。
经此一番打断,齐周收起了信件,上面显然就是前几日京城的回信。
他要怎么进京呢?
翌日,天光明媚,万里无云,正是大好的日子。
山间小院内不同于往日的冷清,今日各处喜气洋洋聚满了人,正所谓靠山吃山,今日喜宴,各种山货可不少,灶房内按着人头忙活着准备饭食,正屋里是一群人围着齐周,看他打扮起来穿上喜服。
另一边,宁余也同样意气风发,身着大红色喜服等在门前格外招摇。
若说寻常百姓之家,唯一一次骑马坐轿的机会应当就在成亲之时了,山路难行,但迎亲之礼不能少,总要绕着村子转上几圈,沿途鞭炮作响,惹人注意。
时下没有什么娱乐之物,村子上有人成亲就是头等的热闹事,家里无事的人家早早的守在外面跟在轿子旁想趁机看一看这小夫郎是何等模样。
有那见过齐周的人家得了话头,在人群里简直把齐周夸出了花,但说的最多的还是说宁余有福气,能娶到这等俊美夫郎。
轿子里,宁余的脸庞红了又红,不用上胭脂已是人间绝色。
“吃喜糖咯——”
“拾喜糖咯——”
听到这话,围在前面的小孩子顿时撒了欢,一把喜糖落下,顿时吸引了孩子们的视线。
就在将要进门之际,宁余把所有喜糖一洒而尽,这才得了空闲牵了夫郎进了家门。
红色巾幔系在脑后,齐周看不清路,但能听到四周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俊美的容颜从轿子里露出,惹得不少人心里惊叹。
“宁家娶了个俊夫郎,夫郎俏,身段好,来年生个胖姐儿——”
小孩子们得了喜糖,不忘说起祝贺词,这等词句也不知是谁起得头,村子里但凡是娶亲的人家,孩子们都会这样唱,往往得的喜糖越多,她们的声音就越大。
齐周哪里知道这些,这样的词曲直把他听的耳尖都红了起来。
宁余牵着人进门,步履缓和顺着齐周的步伐的朝着院中走去。
拜过天地,敬过亲长,便是要把人送入洞房了。
喜娘把客人都拦在了外面,瓜子花生管够,只等着到外面吃席。
卧房内,宁余小心翼翼的牵着人到床边坐下,这里成亲不盖盖头,男子的眼睛上蒙着红纱,整个面容却露在外面,寓意闭眼嫁人。这人没了视线,往往耳朵便格外敏锐,因此能听见脚边孩童之声,也是求个往后多女多福的好兆头。
“别摘,再等等。”
眼看身前没有半分动静,看不清眼前的齐周有些不安,抬起手就想去触那红纱,宁余挡在他手腕前出声。
男子此时端坐于床沿,面容白皙干净,一面红纱挡不住他俊美的容颜,却更添了些别样的美感,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却让宁余心潮澎湃。
从今以后,这个人就完全的属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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