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棠怔了一下,走近。
她回来时天色已晚,从大理寺衙门那儿借了灯。虽有灯罩,但烛火还是被北风吹得偏斜,映出一张冻得鼻尖泛红的脸。
“禾卿?”顾棠一言才落,林青禾便扑入她怀中,肩膀发抖地紧抱住她,他的手脚皆僵了,脸颊冷极了,反而漫上来一股滚烫的错觉。
顾棠环住他腰,摸到他身上衣服不厚,道:“在这儿等着,傻不傻?冻坏了怎么办。”
林青禾短促地哽咽了一声,声音微颤,说:“妻主躲我,几次来找都不见……做错了什么,妻主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
顾棠气息一滞。她确实在躲他,但只是因为她受了伤不想让禾卿看见。
顾棠摸了摸脖颈,有宫中药局的人每天来看,伤口结痂,已经不需要敷药了,衣领将伤痕隐藏大半。她道:“外头太冷了,进去说话。”
林青禾不肯移步,抱着她道:“里面还有别的大人,像是已经歇下了,怎么能见别的女人……”
顾棠抓着他的手道:“冻死事大。”随即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进去。
寝房的炭盆里燃着火星,厚门帘隔绝冷气,里面温暖了许多。另一边榻上,郑宝女埋头苦睡,呼吸均匀。
林青禾吓得紧抓着妻主的手,不敢乱看。顾棠拉他到炉子旁边,搓了搓他的手,一抬头,禾卿双眼湿润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禾卿怎么有这样多的眼泪,总是她受一点委屈,他就忍受不了。顾棠摸了摸他的脸,轻声:“我没不理你。”
她抬手要拂去林青禾肩上的雪,他不肯让她的手沾雪,自行拍落雪花,声音压低:“妻主来了三泉宫,这里多少清俊的小儿郎,一看见你就眼神发直,差事都当不好。里面一定也有比我好、比我温柔的郎君。妻主心软,难免不对他们和颜悦色,我……”
他欲言又止,抿紧唇,绷着神情,声音有点哑。
顾棠听得哭笑不得:“说什么呢?哪有这回事儿。”
林青禾看着她,犟了一句:“就是有。”
顾棠笑道:“我是有正事,最近太忙才没见你。你在七殿下那儿当什么班呢?我还没怪你擅自到三泉宫来,你还先挑上我了。”
他自然是不敢挑妻主的错,只是那些话不受控地吐出来,他也没办法。林青禾道:“我被调去尚服司做衣服。”
顾棠知道他针线很好,伸手捏了捏他冷冰冰的耳垂,道:“三泉宫内宰有没有难为你?”
林青禾温顺地任她抚摸,说:“见不到妻主,我已经要去死了,哪等到别人为难。”
“又说这种话。”顾棠声音更轻了些,“把身体焐热了,然后快回去,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林青禾格外执拗:“我早就是妻主的人了,被人发现又怎么样。”他拉住顾棠的手放到怀里,很小声道,“妻主摸摸我,我好想你。”
顾棠心中猛地一跳,抬眼去看郑宝女那边的动静。就这么两秒,手便碰到禾卿的窄腰,微冷的肌肤细腻地贴在掌心。
顾棠吸了口气:“你的胆子——”
林青禾的胆子比她想得还大,他随即俯身贴过去,在顾棠全然没想到的情况下,双唇堵住了她的唇角。
顾棠的心狂跳起来。禾卿曾经是她的通房,她的唇一接触到对方凉凉的唇瓣,便不由自主地撬开齿缝,跟他纠缠在一起。
她的手也习惯性地往里伸,伸到中衣的衣带那里,忽反应过来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系中衣,怪不得可以长驱直入地碰到他的肌肤。
顾棠在接吻的间隙道:“禾卿……”
她的声音一压下来,让人耳畔酥麻。林青禾轻轻咬她的唇,舌尖舔舐她的齿列,哑声道:“妻主,你还要我的,是不是?”
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发生什么,郑宝女还在那边睡觉呢!顾棠恢复理智,垂手在林青禾大腿根拧了一把,他疼得咬唇,趴在顾棠怀里,却自己捂着嘴不敢出声。
“疯了么你。”顾棠摸了摸他的发顶,伸手给他衣服系好,又拿了一件自己的家常旧衣披在他肩膀上,把人捂得严严实实,“你在这儿跟我做了出格的事,明日怎么见人?”
男子跟女子过夜后,无论女方是否愿意把卵子给他,都会疲惫得很明显,容易手脚发软、精神涣散。女人倒不受什么影响,反而愈发精神抖擞,春风得意。
三泉宫常有上了年纪的老仆们骂那些年轻小郎,他们一偷懒,动辄便骂“贱**浪得让人玩坏了,一桶水提不起……”、“根子都泡烂了的赔钱货”……之类的粗鄙脏话,私底下什么难听话都说。
禾卿从小在顾家长大,身份不低,从来没挨过这种骂。顾棠管不到三泉宫的宫务,也没办法照料他,就更不想让林青禾吃这种苦。
林青禾凝望着她的脸庞,嗅了嗅她衣服上淡淡的水墨气息,轻声道:“妻主还心疼我。”
顾棠无奈一笑,道:“那我还能心疼谁?”
林青禾深深地看着她,像要记住这一刻。他从袖中取出自己藏得香袋,里面装着一点儿散香:“妻主,这是我偷偷给您做的,还有一双鞋没做完。您身边没人伺候,衣服也没人给熏香打理,妻主这么金贵的人,这样实在不成体统。”
顾棠玩笑道:“什么金贵的人,我难道是金子做的?”
“比金子还贵些。”林青禾倒说得认真。
顾棠收了香袋,整理了一下他的发丝。刚才吻得忘情,连他的唇也亲得微微红肿。她道:“快回去吧,我没不见你,别再这么傻了。”
林青禾的脸颊贴到她的手心里,眷恋地轻蹭了蹭:“嗯。”
顾棠把他送了出去。
就算是黑夜雪天,她也不能一路送到东苑那边去,让人碰见更说不清。等她送完了人回来,蹑手蹑脚的洗漱时,睡着的郑宝女猛地坐了起来。
顾棠:“……”
郑宝女坐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憋死我了!”
顾棠:“……”
郑宝女低头搓了搓脸,跟她对视,脸上充斥着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她道:“这又是谁啊!”
顾棠动作僵住,看着她:“你没睡着?”
郑宝女哼了一声:“睡着了,被你们啃嘴子的声音弄醒,吓得我哪敢说话。”
顾棠:“……”
郑宝女道:“先说好,别玩到我床上来!”
……那你真是很大度了。
顾棠道:“没那回事,我……”
“又没明媒正娶就叫妻主了,你还真能娶他不成?”郑宝女马上道,“还好你有分寸,这屋子可没多隔音,叫起来让人知道,明儿他就得沉塘。”
顾棠道:“全京的水塘都冻了,沉哪儿去?行了,睡吧,这种事没有下回。”
郑宝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躺下又睡了。
-
给大理寺的书信马上得到了回复。唐秀遣人告诉她,一旦有收获,便立即弹劾范北芳,为顾梅翻案。
她的人品,顾棠还是十分相信的。
大约五天之后,大理寺抢在刑部之前截了一批书信,其中便有幽州官员的回函。根据这份回函,唐秀上了一道奏折,立即召那几名地方官员入京,一切证据供状,尽数面呈。
顾棠检查誊抄这份公文,发给外通政司。
这一日是第六天,在这一天入夜后,康王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连夜请范北芳议事,终于听明白唐秀手里的证据是怎么回事儿。
“那封信来历奇特,竟然能完全效仿下官的笔迹。幽州的臣属几次勘验无误,本该来谨慎禀报。但信中含糊其辞,又催得十分急。”范北芳已过五十,发鬓微白,“这件事,我们之前几次暗中通信,都没有留下私印。她们信以为真,不敢耽搁,当即又伪造了更多证据,在回信里说了很多……不当说的话。”
萧延徽坐在上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茶盏。
“写这封信的人绝对与唐秀有勾结!”范北芳道,“她自称无党无派的孤臣,有谁能通信告知她这种机密要事?我看唐秀不仅结党营私,还道貌岸然得很。”
萧延徽问:“什么渠道发的信?”
“是马驿。”范北芳也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信竟然不私下传递,难道对方连个传递密件的渠道也没有吗?她道,“下官派人查问过,说留了三泉宫的名字,涉及七殿下,臣属们都不敢擅动,而发信的这个人是——”
“顾棠?”萧延徽忽然道。
范北芳一时不语。
萧延徽闭了闭眼,更觉诧异。顾家的家学她知道,勿翦的那手字练了小二十年,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模仿范北芳的字,还仿得以假乱真?
此事绝不是她做的。
七弟手里另有人才?
但起码送信这一趟是顾棠跑的,说不定这个仿信之人还是勿翦结交的英才,推荐给了七弟而已。
萧延徽想到这里,一股无名火又窜上来。她捏紧杯盏,手指握得咯吱响了一声,恨得牙根儿痒痒:
你不来我这儿,在三泉宫干这种跑腿送信的差使!
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萧延徽道:“范大人无须忧虑,本王会保你。”
范北芳站立起来,躬身行礼,刚要说几句道谢的话,便听萧延徽说道:“至于怎么清清白白地把你保下来……幽州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就处理掉一两个,把其他人的罪脱出来,过错自然不是范大人的。”
范北芳深深行礼:“王主说得正是。”
萧延徽道:“顾梅那一案,若是没了实证,便要看圣意……母皇没有杀顾玉成,帝母的心,终究还是太仁慈了啊。”
范北芳这次没有附和,只是在明亮的烛光下努力看清萧延徽的侧脸。
她的眼睛似乎昏花了,怎么也看不清这位年少掌兵、文武双全的康王殿下,脸上有没有流露出一丝对恩师的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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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女真是太能忍了,要是我高低得起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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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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