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惊月指了一下身后的山，道：“我们从月溪山那来。”

老婆婆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颜惊月如实回答：“打猎。”

老婆婆还是一脸不太相信的样子，问道：“打猎？就你们两个年轻人？”

颜惊月点头道：“是的。”

老婆婆一副你们骗不到我的表情，问道：“你们不是听到传说才来到这？”

这下子，颜惊月是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问道：“什么传说？”

颜惊月看向时景，时景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

老夫妻：“……？”

这次轮到两位老人疑惑了，她再次问道：“你们真的不是因为传说才来的吗？”

颜惊月否认道：“不是，我们真的是去打猎的。”

老婆婆道：“那你们的猎物呢？”

颜惊月想起昨晚的烤鸡，舔了舔嘴唇，说道：“昨晚抓到了一只鸡，被我们烤来吃了。”

看颜惊月这小馋猫样，也不似作假，老婆婆的视线转移到了她衣服的血迹上，道：“你们在山上可有遇到野狼？”

颜惊月点头回道：“遇到了，好多呢，那一群野狼饿得瘦骨嶙峋的，一看见我们就两眼冒光，朝我们猛地扑了过来，我们不敌，被咬中肩头，出了好血，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狼口中逃生，衣服也被咬成这个样子了，这才沾染上了血迹。”

她一边说，一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恨不得将当时的情形现场表演一番。

虽说是撒了个小谎，但总好比过说是因为黑衣人暗杀，一路逃亡，才搞得这么狼狈不堪，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再说了，她说是遇到狼群，也不算是欺骗，她们是实实在在的遇到了，时景肩上的伤，被撕扯的衣服，这些都是狼群干的，她只不过是把时景的经历添油加醋一番，说出来而已。

时景闻言，嘴角轻勾，看了颜惊月一眼。颜惊月对他虚虚地笑了笑。

听到颜惊月这么说，就连一直赶车，沉默不言的阿公也转头看了她们一眼，细细打量了一番，而后露出了赞许敬佩的目光，又转过身去，继续赶路。

老婆婆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们身上会有血迹，衣服还破了，没想到是从狼口中逃生的，真是后生可畏啊！”

说着，她又转头与她老伴相视一笑，“呵呵”笑了起来，道：“误会了，误会了。”说着，她的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声音也带了笑意，说道：“没想到你们真是去那里打猎的，那可真是很厉害了。那好，你们坐上来吧！”

颜惊月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满脸问号，不知她为何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原本她还准备了一大帮的措辞，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老人家拉她们一把，没想到二老突然便爽快地同意了。但不管如何，这趟车，也是搭成功了。

二人不由得有些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两人来到板车后，只见板车上堆满了筐筐篓篓，里面摆满了蔬菜，嫩叶上还沾有些许白露，娇嫩欲滴，篓筐占了大半地方，时景挪了挪，腾出一片空地，板车上沾有些泥土，二人也不介意，时景扶着颜惊月上去，直接坐了下来。

李阿公抽了抽老黄牛，牛车又继续慢慢往前走去，只剩下木轮滚动时，发出的“轱辘轱辘”声响。

见气氛有些安静，颜惊月便随意闲聊了起来，说道：“不知怎么称呼两位老人家。”

老婆婆呵呵笑道：“我姓李，叫我李阿婆就好了，他是我夫郎。”两人连忙叫了一声。

颜惊月看着这新鲜的蔬菜，夸赞道：“李阿婆，你们这蔬菜种得可真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李阿婆被夸得笑出了声，道：“那借你吉言了。我们老两口靠的就是以卖菜为生，平日里最宝贝这些菜了，每日悉心照料，能不好吗？”

颜惊月问道：“那你们这是要去哪卖菜？”

李阿婆回道：“去城镇上。”

颜惊月：“离这远吗？”

李阿婆：“十多公里。”

这么远的路，难怪这么早就出发了。她现在再次庆幸，还好搭了一趟顺风车，要是再走那么远，腿都要废了。自昨晚一路走来，两人绝对走了不止四五十公里，相当于是绕了一大圈，才绕到来到山的另一头，又走出深山，才来到这里。

颜惊月想着二老这么早就赶往城镇中卖菜赚钱，便问道：“怎么您二老一大早地去卖菜，家中可还有些什么人？”

李阿婆回道：“现在家中除了我们老两口，就只剩下一个孙女了，但她平日也很忙，很少回来。”

颜惊月一怔，问道：“那你儿子，女儿呢？”

说到这个，李阿婆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哀伤：“我们只有一个女儿，二十年前，我女儿和她夫郎一起去当兵打仗，死在了边疆上。”

颜惊月神色一慌，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连忙道歉：“啊，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

李阿婆摆摆手，说道：“没什么的，这都好多年的事了，早就看开了，再说了，为国捐躯，生死无悔。而且，四十多年前，我和夫郎也都当过兵，上过场，杀过敌，只是侥幸都活了下来而已。到如今，我孙女也去当兵了，听说还混了官当呢，可比我们都厉害多了。”

说完，她还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显然很是为她的孙女感到骄傲。

李阿婆虽在笑，但颜惊月和时景却笑不出来。

一时间，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

颜惊月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是什么。

短短几句话，道尽了一家三代人皆是忠烈，舍生忘死，尽忠报国的精神。

也难怪，方才两人突然出现在小道旁拦车时，她们二老会是如此这样警惕的反应，想来是早年当兵时养成的习惯，如今依旧，真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

颜惊月真诚地说道：“真让人敬佩，您一家都是忠烈呢。”

李阿婆“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又听到她问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颜惊月惊呼道：“您怎么知道？”

那李夫郎原本正在挥鞭赶牛，听到颜惊月的话，也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与老婆婆相视一笑，呵呵地笑出了声，却不作答。

二人更是一头雾水了。

颜惊月想起方才她说过的话，问道：“不过李阿婆，方才你们说的传说，是什么呀？”

说起“传说”二字，她忽地想起在月溪山躲师姐弟二人时，就曾偷听师弟说过这两个字，但当时师姐找到她拔匕首时溅出的血迹，激动不已，便打断了这一对话。也不知她二人说的传说，是不是同一个？

李阿婆说道：“这个嘛，月溪山上，一直流传着一个很美的传说。”

听李阿婆这么说，立刻引起了颜惊月的好奇心，问道：“是什么？”

时景原本坐得腰杆挺直，这会身子微微前倾，明显也对这个传说很感兴趣。

李阿婆缓缓道来：“百年前，这山还不叫月溪山，景朝也未建立，女帝带着众先辈们一路奔波而来，在月溪山上定居。”

“每到十五月圆夜，明月高悬，整个月溪山就像披上了一层柔美的丝纱，美不胜收，让人叹为观止。”

“也是在那样的一个夜晚，女帝借此美景，向皇夫告白，两人一吻定情，并许下生生世世，不离不弃的誓言。”

李阿婆说到这，颜惊月明显感觉到时景的呼吸加重了一下，环在她腰上的手也搂得更紧了。她好奇地抬头看着时景，时景也看着她，他眼中倒映出来的皆是自己。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她一时慌了神，急忙将目光瞥到一边。

她却并未注意到颜惊月二人之间这小小的举动，又继续说道：“这一幕恰好被躲藏在暗处的先辈们看到，见证了这一浪漫的时刻。”

“后来女帝登上皇位，有些先辈们便在此定居，女帝与皇夫‘一吻定情’的故事也一直被人歌颂，流传开来。当时见证了这一时刻的先辈们，之后也都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于是人们越传越玄乎。”

时景问道：“怎么个玄乎？”

李阿婆说道：“说是只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若是在月圆夜下表白并亲吻，便会得到女帝和皇夫的祝福，他们的爱情也能够长长久久。”

故事到此讲完，颜惊月听后，满是赞叹。道：“这还真是个浪漫的传说呢！”

李阿婆感慨道：“谁说不是呢。”

听到这，颜惊月也明白了先前阿婆和阿公会是之前的那个反应了，笑道：“所以阿婆，方才您说的误会，便是以为我们是奔着这个传说去的吧？”

李阿婆回笑道：“是啊，没成想，竟是我们误会了。”

难怪方才李阿婆那么怀疑颜惊月和时景去月溪山上是为了打猎，昨晚正值中秋十五，又见两人是从山上下来的，说不是为了传说而来，倒是让人有点不相信了。

颜惊月道：“那这传说流传开来，后面是不是很多人去了？”

李阿婆点头道：“是的。后来，很多年轻相爱的男女们，便纷纷相约在月圆之夜，或是为了得到女帝的祝福，或是看那山中的美景。便成群结对地相约一起，有些挖了个山洞，当晚便睡在里面，凑合一晚。有些则简单带上一些食物衣服便去了，风餐露宿，也算是一种新的体验。”

说到这个山洞，颜惊月忽然想起，她和时景为了躲避两师姐弟时，藏身的那个山洞，现在听阿婆这么说，如此想来，应该是前人为了约会或是看山中夜景，而挖来躲避的山洞了。如若不然，有谁会在这深山中挖这样的一个山洞？

李阿婆转头看了两人一眼，问道：“昨天晚上，你们小夫妻看到了吗？”

颜惊月和时景互看了一眼，听到“小夫妻”，颜惊月低着头，脸上一朵红云悄悄飘过。

时景回道：“嗯，看到了。”

李阿婆见她红了脸，猜测两人只是刚到成亲阶段，便了然地说道：“哈哈哈，我懂……”

笑了两声后，她又继续问道：“那山中夜景，可是如传说中的那般美？”

颜惊月悄悄看了时景一眼，道：“嗯，很美！”

景美，人更美！

她问道：“不过，阿婆，我见您二老如此恩爱，那你们有去过吗？”

李阿婆听到这话，爽朗地哈哈大笑道：“我们老了，去不动了。”

颜惊月问道：“年轻的时候呢？

阿婆道：“没有。”

颜惊月心中一奇，问道：“为何？难道你们不想得到女帝的祝福吗？”

阿婆转头与一旁一直静静专注听着的阿爷，相视一笑，说道：“两人若是真心相爱，没有祝福也会长久。若是心不在一块，走着走着便散了，有没有别人的祝福都一样。传说，也不过是传说而已，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