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弦妹妹:
每次给你写信,我都尽心尽力。感觉不那么孤独了。
最近看了阿尔帕西诺的电影《闻香识女人》,阿尔帕西诺在里面饰演一位退役的中校,因为失明,常常口出恶言,家人都不敢惹他,亦不想理他。孤独烦躁的他,最终被一个陌生人治愈,重新投入生活的拥抱。
中校一再失去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当面对信念坚定的青年查尔斯,被救赎、被感染,甚至找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而我,几次痛苦流涕。整日被母亲的诉苦与泪水淹没着,我在我母亲这痛苦的潮水里几次求救,她却视而不见。我常想,我怎么才能救赎她呢?像查尔斯之于上校。
她那新染的略微发红的头发干枯又稀少,昨天我要交学费的时候,回来边写作业边与她提起这件事。
她躺在床上,头靠着白色网状的纱帘,那是母亲年轻时最喜欢用的布料,喜欢用来盖着她的嫁妆,比如桃心的镜子和红色樟木皮箱。
舒弦,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我们都是母亲的独生女儿,可是在母女感情上,我就像一个白痴。
我真不明白我的母亲。
电影里,中校说过一段话:如果我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知道哪条路是对的,毫无例外,我就知道,但我从不走,为什么?因为太他妈苦了。
就在刚刚,我的信写到这里,母亲那皱巴巴的眉头突然堵住了我的灵魂,不到一分钟,我感受了人生的痛苦。
她问我在写什么,叫我去给她按摩,洗脚,又教育我要好好学习,这次复读,我不仅花了不少家里的存款,还丢了她的面子。要我好好珍惜时间。
那天她和她的朋友玩了一整天的麻将,听到我又要钱。她冷冷地告诉我:找你爸去。
大概是屋子里太暗了,舒弦。那一刻我只觉得眼前漆黑,人生是一片黑暗的。
我母亲,从未想过我的将来。
踏进风铃中学的第一天,我搬了一箱子行李,还有一个红色书包,包里装满了我买的高考真题。还有几盒子笔。
母亲没有送我,她说了,就在安镇,我自己能找得见。
那一天天气炎热,金色的高校大门向我敞开,我一想到上海,一想到那条可以看得见绝美日落的长廊,我就觉得呼吸顺畅,我,应该还有美丽的未来。
人潮拥挤,我在人群里怯生生的,皮箱太旧了,轮子不合时宜的坏在了公寓台阶前。
舒弦,你知道吗?就在我的皮箱轮子坏掉那一刻,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拉着坏掉的箱子上台阶,在我的前面,有一个扎着小辫子的质朴女人,她说着一口我听不懂的外地话。
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脸盆,最外边套着橘色的盆,橘色的大一点,盆里还有不少洗漱用品。
她招呼着后面那个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的女孩,女孩背着一个黑色的耐克书包,脚上穿着朴素的帆布鞋。一脸茫然,她只是盲目的听母亲的引导。
尽管她的母亲穿着粗布格子外套,黑色的裤子,很像我奶奶穿的那件,脚上,穿着一双布鞋。那双布鞋,老北京布鞋,你见过的。
大概她们从很远的地方考回来,安镇,是她们的新征程。
我感慨着我自己有勇气按下人生的重启键,更羡慕别人,永远都不是孤身一人。
可当大雨落下那一刻起,我庆幸我母亲没有陪我来。
我总是很矛盾,我很爱她,我大概是爱她的,舒弦。
我搬着坏了的行李箱一步步爬上了四楼。我的宿舍被安排到了卫生间的对面,因为来得太早,我可以选择靠窗户的床。
每一天伴着朝阳起床,不知道你在上海过得怎么样。
我常常不想回去,可母亲的电话总是来得非常勤。
前不久,我半个月没有回去,母亲打来电话责骂,她总是去超市买许多打折的甜口饼干给我,还有一些干脆面。但没有想过给我钱。
一提钱,她会生气,会发着怒气叫我打给我父亲。
我爱她,却无法和她同处一个屋檐。舒弦,我期待上海。期待我们见面,期待我新的人生。
2014年,夏尔
写于安镇
夏尔和母亲吵了一架,当夏平寄给她五百元生活费,叫她去买新手机的时候,她去了邮局,把信寄给了远在上海的舒弦。
“你怎么了,今天的课堂提问,一句都答不上来。”邢卓翰如愿做了夏尔的同桌。他打开了一个算题的本子,写了这么一句话,把本子推给了夏尔。
“很烦。”夏尔写了两个字,然后把头别到一侧,无意识地翻着数学作业本。
邢卓翰停下笔,看着夏尔的翻开的作业。
“全错!”邢卓翰捂住了嘴。
可是他的话先一步说了出去,夏尔更痛苦了。
政治课上,夏尔站了一节课,还在考虑手机丢了的事情。
“你怎么不回复我。”
邢卓翰追问了夏尔一整节课。夏尔没有理会。
“你最近的模考都快排倒数了,我爸打电话给我,让我转告你。”邢卓翰的话还没说完,夏尔直接回到了座位,把头埋进胳膊里哭了。
“为什么,夏尔你怎么了?”夏尔彻底绷不住了。
“我丢了手机,我心情不好。你能不能多关注你自己,我凭什么让你这么关注我,我脸很衰吗?你一天到晚没正事吗?你不考了吗?你没有理想吗?我有那么重要吗?”夏尔站了起来。大吼。
她揪着邢卓翰的衣领,从他桌子上拿起了邢卓翰母亲给他收集的学霸笔记,还有他母亲额外给他标记好的错题集锦,本子上还有复印好的浙江大学录取通知书□□。
“你能不能用点心啊,你妈给你准备这些,就是让你和我来闲聊的吗?我们是同桌,刚认识,我跟你有那么熟吗?你关心自己就好了!别来烦我。”说完话夏尔把这些本子直接重重地摔在邢卓翰怀里。
邢卓翰没有生气,他被夏尔深深地吸引。
“我妈只想让我去浙大,我们的成绩不差,今年肯定能考上,你别急。”邢卓翰抱着书回到了教室,还是扯了一张字条,递给了夏尔。
夏尔梳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头发很密,很飘逸,大概是骨架小,脸圆圆的,可是身材就跟柳条一般,风一刮感觉她就会被吹跑。
这是邢卓翰作文里的真实描述。多年以后,浙大的毕业典礼上,夏尔拉着舒弦回忆起这短暂的青春里,邢卓翰带给他的热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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