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如指间流沙,稍纵即逝,总在不经意间便从时间的罅隙中悄然溜走。
工作日降临,各自便一头扎入名为生活的牛马场。宋子溪是消防员,三班轮转,工作 24 小时,休憩 48 小时,警铃便是军令,无论昼夜;许沁河则在格子间里践行着 996 的法则,唯有在偶尔重合的周日,两人才得以偷得浮生半日闲,共赴一场电影、一次漫无目的的游荡,或是一顿滚烫的火锅……那是属于他们生活的微小时光。
今日周六,暮色降临,假期如约而至。宋子溪也迎来了他宝贵的轮休,早早便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开始锅碗瓢盆的生活,氤氲的饭菜香气弥漫小屋,只待许沁河下班。
许沁河如常搭乘公交车回家。下车后,暮春的晚风徐徐吹来,裹挟着街角水果摊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调皮地卷起她藏青色西装套裙的一角,露出纤细的脚踝。
许沁河蹲在一溜堆满芒果的塑料筐前,指尖触碰着果皮上那细密如织的金色丝络。那粗糙而温暖的触感,恍惚间竟让她想起某人被烈日晒得微微皲裂、带着薄茧的掌心。
「老板娘,帮我帮我称一下这袋草莓和芒果。」许沁河将装好的水果抵到摊主手里。旁边,摊主大姐正熟练地给菠萝削刺,「沙——沙——」的声响,是刀刃刮过硬壳的摩擦声。听到声音,连忙放下菠萝称取水果。
「一共36.54,算你36,这都是季节水果,新鲜着呢。」摊主热情的寒暄着。
「谢谢。」许沁河结果水果,笑着回应。
就在这和谐交谈的氛围里,一团灰影猛地打破这份和谐!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踉跄着跌入许沁河的视野。
女人头上那条褪色发白的碎花头巾歪斜着,狼狈地露出一半肿胀青紫的脸颊。她显然体力不支,抱着孩子重重摔向许沁河,两人双双倒在地。
「噗嗤!」鲜红的草莓在粗糙的沥青路面瞬间炸裂,汁液四溅;金黄的芒果则骨碌碌滚进路沿石狭窄的缝隙里,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对……对不起……」
女人枯枝般的手指慌乱地撑地,又猛地抓住了近在咫尺的许沁河的手腕。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瞳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像受惊的鱼群在浑浊的水底疯狂乱窜。
她怀中幼儿撕心裂肺的哭嚎骤然刺破黄昏的静谧,与此同时,远处炸开一声暴戾的咒骂,刺耳尖锐:「臭婆娘!往哪跑!」这声音如此凶悍,惊得周围人纷纷侧目,看向这里。
那妇人惊惶到了极点,方才还踉跄奔逃的双脚此刻如同被无形的水泥浇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怀中孩子的哭闹因这极致的恐惧而更加歇斯底里,场面一度混乱。
危险!许沁河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冰冷的预感顺着脊椎爬升。她几乎是本能地、毫不犹豫地用大拇指狠狠按下手机侧边的紧急拨通键——那是宋子溪的专属号码。那个总是带着点臭屁神经的消防员丈夫,在婚礼后不久就强硬地把自己设置成了她的第一紧急联系人,还不忘得意洋洋地宣告:「老婆,记住了!天塌下来有我顶着!遇到危险第一个摁它,你老公我,光速到达,安全感管够!」此刻,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而恐惧的浪潮中,她脑海里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只有他。
咒骂声如同跗骨之蛆,迅速逼近。一个身影粗暴地推开稀疏围观的人群,冲了过来。男人皮肤黝黑粗糙,满面横生的胡渣,干裂的嘴唇此刻因愤怒的嘶吼而扭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凶神恶煞地瞪着地上的女人和许沁河,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暴戾。手机听筒里,宋子溪焦灼的声音已经急切地传来:「喂?亲亲老婆?怎么了?」
长时间没人应答,使宋子溪不禁紧张起来「喂?喂?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许沁河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回应电话那头的呼唤。
「滚开!少他妈管老子家的闲事!」裹挟着浓烈劣质烟草臭气的掌风已经劈面而至,男人粗糙嘶哑的嗓音像砂轮打磨着铁器,每一个字都带着嗜血的威胁,「再碍事,老子连你一块儿收拾!」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许沁河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逃离。
然而,那妇人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拽着她的胳膊,枯瘦的手指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嘶……」胳膊传来的痛感使她无法袖手旁观。孩子那微弱却穿透力极强的呜咽声,如同一根细针,刺破了许沁河被恐惧冻结的思维。
不能走……走了她怎么办,那个孩子怎么办?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许沁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喉咙口的颤抖,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冷静,甚至带上一点被冒犯的强硬:「她撞倒我,摔坏了我的手机,已经造成了财产损失,现在必须赔偿!我刚才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既然你们是夫妻……」她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妇人,「那就一起等警察来处理,正好!」她暗暗祈祷,希望可以震慑住眼前的凶汉,也希望电话那头的宋子溪已经捕捉到了这混乱现场的关键信息,早点出现。
然而,回应她的是男人彻底的疯狂!
男人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扭曲,沟壑般的皱纹里嵌满的煤灰仿佛都在狰狞跳动。他干裂如焦炭的嘴唇猛地咧开,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多管闲事的臭婊子!真是找死!」话音未落,一只粗糙如树皮、带着浓重汗酸和烟油味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扼住了许沁河纤细的脖颈!巨大的冲力让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扑倒在地,后脑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眼前金星乱冒。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喉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呻吟,视野里炸开一片片旋转扩散的黑斑。她徒劳地蹬踹、抓挠,指甲划过男人粗壮的手臂,却如同蚍蜉撼树。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男人另一只手从油腻的袖口里倏地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那冰冷的刀尖带着死亡的寒意,毫不留情地抵在了她柔软的小腹上!
「既然你这么爱管闲事,阎王那也缺业绩,你去凑个数,爷爷今天就送你上路!」男人眼中是彻底失去理智的猩红,刀刃的寒意穿透薄薄的衣料,直刺肌肤。
许沁河的心沉入冰窟。她失算了!她原以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最多只是言语恫吓,她只需拖延片刻,等宋子溪赶来,等警察到场……却万万没料到,这男人竟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之徒!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四肢百骸。在窒息的痛苦和死亡的威胁下,她仅存的意识驱使她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妇人沾满泥污的裤脚——这是她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推他一把,或者哪怕只是喊一声「救命」!
然而,现实给了她最冰冷、最响亮的耳光!
周围的看客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只是惊恐地退得更远,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手中冰冷的手机屏幕闪烁着,无声地记录着这场惨剧。而那个被她试图保护的老妇人,在感受到裤脚被抓住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眼中爆发出一种比面对施暴者时更深的、近乎兽性的惊恐!她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狠狠一脚踢开了许沁河的手!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犹豫,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地上这个因她而陷入绝境的陌生人,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绝望的眼神灼伤。她抱着孩子,像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扎进更深的暮色里,仓惶逃窜的背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路人冰冷的镜头……男人疯狂的屠刀……妇人决绝的背叛……
所有的感知在瞬间坍缩,只剩下脖颈上铁钳般的窒息、小腹上冰冷的刀锋,以及这灭顶的、蚀骨的绝望!
「让你管闲事!!」男人最后一声咆哮如同地狱的丧钟。伴随着话音,一股难以言喻的、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她的小腹炸开!仿佛身体最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无情地捅穿、搅碎。
「呃——!」一声破碎的呜咽被扼死在喉咙里。温热的液体,带着生命独有的粘稠暖意,不受控制地从小腹的伤口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蔓延、浸润了衣料,又沿着冰冷的地面蜿蜒流淌。剧烈的眩晕如同黑色的漩涡瞬间攫住了她的意识,尖锐的耳鸣声在颅内疯狂呼啸,盖过了世间一切声响。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在那片撕裂灵魂的耳鸣深处,在那遥远的、仿佛隔着一层厚重毛玻璃的世界之外,她似乎……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撕心裂肺到穿透一切的声音——
「老婆——!!!」
那声音……像极了宋子溪在绝望深渊边缘的呐喊。
可是,沉重的眼皮,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再无力睁开一丝缝隙,去确认那究竟是幻觉,还是……他终究赶到了这地狱的边缘。
高甜前的暴风雨[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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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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