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只觉得整个人都濒临破碎,心脏哀嚎着,极速跳动泵出血液,肾上腺素猛得升高,全身的器官都在向她发出警告。
她痛苦地眨了眨眼,母亲死去的场景又出现在她眼前,仍旧是刚才的305,不同的是,眼前的病床躺着一个人,瘦瘦的,根本撑不起来被子,看起来非常非常单薄,从被子里垂出来一只干枯的手象征着床上病人的身份。
耳边传来嘈杂刺耳的声音,有医生疏散人群的声音,有急症室仪器运转的声音。
还有她崩溃的哭声。
她闭上眼死死捂住耳朵,不愿再看,不愿再听。
她好想逃离这个地方。
鼻尖又传来了好闻的雪松。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这丝气味。
周边的场景极速倒塌,贺锦挣扎着睁开眼睛,一身冷汗。
这次不是刺眼的白炽灯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极其清冷的面容。高挑的丹凤眼微微眯着,睫毛密密地搭在上面,薄薄的嘴唇,皮肤洁白无瑕,她微卷着发,显得整个人矜贵又疏离。
她失神地看着对方的眼睛。她眼里没有笑意,漆黑的眼眸古井无波,如黑洞一般吸去所有的情绪。贺锦从反光中看到了小小的她。
一时无言,对方也不恼,就这么平静地回望过来。
半分钟后。
“醒了?”她开口。
贺锦还有些无措,用单手撑着床沿爬起来,目光转移到自己被子上,舌头打着结,思绪跟不上开口的速度,结结巴巴:“啊…啊…那个…是…”
“嗯,我送你来的。只是觉得你倒在路边会很麻烦。明天输完液自己回家。”说罢,女人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出了病房,屋内的雪松味也一并跟着离去。
贺锦愣着,脑子里理了理信息。
东想一下,西想一下,脑子里刚凑好的第一个想法是:
她怎么这么好看啊。
念头刚出来,贺锦就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是不是冻坏了啊。她疑惑。
大概几分钟之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病房又进来一个约莫五十岁的男人。他穿着西装,看上去十分正式,举手投足间也透露出得体。看起来是挺有地位的。贺锦想。
“姑娘,我是陈峰,这两天好好在医院休息,如果有需要的,有留号码,可以打电话。”他指了指床头。
贺锦受宠若惊,连忙摆手:“我自己就可以,不用麻烦了,十分感谢。”
陈峰见人生龙活虎,也不好再讲些什么,点点头,再多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贺锦如同石化了一般。倒不是说她觉得对方地位有多高,只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善意。
久违的,陌生的善意。
贺锦感觉胸前暖暖的,她下意识用手抚了抚。感受到自己温热跳动的心脏,缓缓眨了眨眼。
……
初三生总是忙碌的。无论贺锦再怎么闹腾,在这样的重要时刻也会沉下来,随着大流奋笔疾书。
时间飞逝,中考在大家的激情与紧张中落下帷幕。阳光洒在贺锦的身上,她一个人站在毕业照最右边,和身旁的同学隔开一段距离。照片打印出来,贺锦随手扔在书包里,到家后把照片放在一个铁皮盒子里,落了锁。
放假后她忙着去做兼职,早出晚归,一般碰不见贺强,也能落个清净。班主任打电话告诉她,她的分数能达到市一中的分数线,还要高出不少分,估摸着能抢一个免学费的名额。她冷漠的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然后悄悄地耶了一下。
八月初,贺锦辞去兼职,老板娘人很好,没有什么怨言,把两千块钱交付到贺锦手上,然后揉了揉贺锦的脑袋,告诉她学习要加油。贺锦望着老板娘的眼睛,狠狠点了点头,然后马上窜去书店买了资料。
两个小时后,贺锦在图书馆里望着面前一大袋卷子陷入深思。
…这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不敢把卷子拿回家,指不定贺强那狗养的东西哪一天发酒疯当成卫生纸给用了。于是她便只能每天都跑过来混图书馆,也没什么事可以做,就在小桌子上练题。
她周围自带气场,生人五米内不得靠近。但是在八月中旬的某一天,埋头写卷子的她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她耸了耸鼻子。
雪松?
她愣了一下,抬起头看见一个披发背影在和管理员聊天。虽然没看到正脸,但贺锦有自信那就是在医院的女人。
和着了迷一般,她不自主的上去打了声招呼。
嗯,自以为自己的架子已经摆的足够自信。
顾思年正在询问哲学类书籍在哪一部分,就听见背后传来弱弱的一声:“你好…”
她本来不想理会,家里催着她回去,她很想拿了书就走。但是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总觉得在哪儿听到过。
一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充满无辜纯良的眼睛。眼神再往上看,是狗啃的刘海。
哦,是她。
“有什么事吗?”她清了清嗓,询问来意。
然后就见对方忽然开始手忙脚乱起来,结结巴巴地把话吐出来:“啊…啊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那天你救的人,你,你那天走的太急了,我忘记谢谢你了。”她顿了顿,十分真挚地道谢,然后又望着顾思年眼睛:“你以后有需要就找我!能力范围内我都能帮!啊…对了…如果有人欺负你,和我说,我帮你打回去…我打架…应该还是蛮厉害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
顾思年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贺锦感到脸上一阵燥热,讪讪地说:“你是不是还有事儿啊…那我不打扰你了…”然后转身准备回到自己座位上。
刚抬脚,贺锦就感觉到自己胳膊被拽住,力道很轻,但足以让贺锦停下来。
她扭过头,就看见顾思年问她:“可是我们都没有联系方式,你怎么帮我?”
贺锦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好蠢。她赶忙掏出包里的手机,打开自己微信好友二维码,双手捧着手机等顾思年扫码。
顾思年看着对方郑重的样子,觉得面前这个人当真有趣,居然能有人给二维码给出一种虔诚的既视感。
“顾思年。”
“啊?”贺锦一时间脑子没转过来,“啊…啊好,叫我贺锦就好了。贺岁的贺,前程似锦的锦。”
顾思年点点头算是肯定,随后自顾自地从书架上抽了一本《理想国》:“我先走了。”
贺锦目送顾思年离开,随后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
好奇怪。自己面对她时怎么老是走神发呆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