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的眼神，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再有下次，老子真的杀了你。毕竟我体内和你流淌着一样肮脏的血。”
家里不能再待着，她扯上房间里的书包冲出门。她只觉得房间的一切都好脏好脏，闭上眼仿佛能见到姓王的那个男人奸笑着翻看她的衣柜，她的床，她房间里的一切。
这个家的一切都犹如一张淤泥上的大网，她越陷越深，直到泥沙灌进她的口鼻，渗入她每一个毛孔，即将窒息。
她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凑合睡了一觉，梦里光怪陆离，一会是林幼华女士的脸，一会是几年前自己回家时的场景，女人，尖刀，尖叫。
她揉了揉发痛发胀的脑袋，良好的生物钟让她即使在没有闹钟的情况下也能在六点左右准时醒来。
她的左右手臂还遍布淤青，但她无瑕顾及，赶忙前往车站往学校赶。
贺锦脑子里还充斥着昨天的事情，在考场上显得十分心不在焉。本来就薄弱的英语更实在昨日都冲击下一团浆糊，几天前复习的单词和作文模版都被忘掉的一干二净。
结果当然是考的非常差劲，满分一百五，她只有三十多分。
贺锦在课上被英语老师拎着狠狠批评了一顿，也看起来毫不在意，气的英语老师叫她站到外面去反省：“你看看你同桌！年级第一，你呢？！你要是对自己不在意，就别在这个班待着了！”
她最近这几天的反常，连顾思年都注意到了。
一直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像被毒哑了一般，上课要么就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发呆，要么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对其他事情充耳不闻，为此，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她点名被骂了。
顾思年还发现了贺锦手上的淤青，让她联想到二人初见那个大雪天。
她望着眼前一脸疲惫好像好几天没睡觉的贺锦，心底最深处泛上隐隐的担忧。
贺锦在考试前那晚上的长椅上其实思绪乱飞了很久。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与贫困让她感到绝望。她初中时拼命地打架示威，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怜，她不想摇尾乞怜需要靠别人的同情来生活。
暑假兼职攒下来的钱已经见底，她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过去。
正望着窗外出神，就看见顾思年往小卖部走。她有点惊讶，这么久她还从没见过顾思年去那儿买过东西。
……
“您好，要两根这个。”顾思年指着柜台前挂着的阿尔卑斯说道。她抬手看了眼表，在上课之前赶回了教室。
“贺锦。”
眼前的人扭过头，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怎么啦？”
顾思年声音难得带了点柔软：“把手伸出来。”
贺锦虽然疑惑，却还是乖乖把自己手摊开。顾思年走上前去，把刚才买到的阿尔卑斯放在她手心，不紧不慢地回到自己位置上，才又开口：“开心点。”
贺锦怔愣在原地，心里涌起一股暖意。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贺锦脸颊，她望着那看起来沉静的双眸，眼眶发热，一滴泪顺着她眼角滑下来。顾思年总是这样，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出现，又总是恰到好处的给她安慰。
她刚准备开口，顾思年拿了一张餐巾纸递给她：“擦擦眼泪。”
“吃了糖，就不要再伤心了。”
……
月考后学校准备选取新的学生会主席，让高三学子能安心备考，不再为了学校里的事物操心。
一向不谙世事的顾思年这次却在认认真真地准备着稿子。贺锦颇为新奇：“诶思年你打算竞选学生会啊？”
“嗯。”
“加油啊我相信你可以的！”随后递了一颗糖给她：“我在上面施加了幸运魔法，吃了她就会变得幸运的！”
顾思年听着这个幼稚的说法，还是点点头，收下了那一颗据说带着“幸运魔法”的糖。
竞选结果出来的很快，张贴在学校的公示栏上，非常显眼的红底大字号排版。
不出贺锦所料，最终选上的是顾思年。虽然是顾思年入选，但她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开心。她抱着赵怀安，开心的说：“我就知道她可以的！！”
赵怀安颇为无语，把黏她身上的贺锦拽下来。两人回到班上发现顾思年不在，贺锦想她八成是去对接工作了。
贺锦正在做化学题，听到后面一直有窸窸窣窣议论的声音：
“诶你听说没…那顾思年是不是走后门了？”
“嗯嗯我也听说是。唉资本啊就是这样的。”
她本想回头和这两人解释一下顾思年自己也有认真准备，并没有走后门，就听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过分。
她忍无可忍，上去给了其中一个女生一巴掌：“嘴这么贱？有空在这议论顾思年不如去多看会书。”她用了点力气，清脆的巴掌声在教室回荡。
教室在一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动静吸引过来，其中不乏有同情的眼光。
赵怀安没来得及拦住，倒吸一口凉气：“卧槽……”
女生被打懵了，随后就对着贺锦大叫：“贱人！你敢打我！”她反手去抓贺锦的头发，用指甲掐进贺锦的手臂。贺锦也不躲，又多扇了她两下。
女生放了狠话：“你给我等着！”随后冲出去。不多时，主任就过来通知贺锦去一趟办公室。
嚯，还挺会告老师的。
她双手插兜慢慢悠过去，刚一推开门就听到主任低沉严肃的声音传来：“贺锦，在班上的事孙同学已经和我说过了，这样，你给孙同学道个歉，然后在升旗仪式下念一下你的检讨，这件事就这样了。你看你打这么狠，孙同学是可以追究你责任的。”
女生在旁边适时地抽泣两声。
贺锦嗤笑一声，扭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女生：“她造同学的谣在先，您让我道歉？抱歉老师，恕我不能做到。这个…呃…孙同学，可以考虑当一下演员。”
主任听到嘲讽的语气，拿起书往桌上一拍，生气道：“你什么态度！没给你退学处理已经是孙同学给你求情过的结果了！我们学校不需要只会打架的学生！”
“那行，退学吧主任。”说罢贺锦也不管两人的表情，径直回教室了。
……
顾思年刚回教室，就感觉班里的氛围不太对。
赵怀安见她回来，急忙上去：“顾思年，贺锦被孙主任叫走了。”
顾思年疑惑，孙主任？赵怀安继续补充：“是这样的，刚才孙莹在班上说你闲话，贺锦听到之后甩了她一巴掌，然后就被叫走了。”
顾思年蹙了蹙眉，刚准备开口，就看见贺锦双手插兜从前门走进来。
赵怀安跑到她跟前，激动地说：“卧槽贺锦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孙主任的女儿！”
贺锦无所谓地耸耸肩：“打她还要看她背景了？打的就是她。”
赵怀安着急：“不是！万一他针对你怎么办！”
“没事我根本不怕，不就是退学……”
“贺锦。”顾思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神色严肃，出声打断了她：“为什么这么冲动？那些闲言碎语不必理会的。”
“可是她们骂的很难听！我就是受不了她们这么说你！”
她貌似听见顾思年轻声叹了口气，随后一言不发的走了，留下她和赵怀安面面相觑。
赵怀安用肩膀碰碰她，低声问：“诶……你同桌生气了啊？”
贺锦十分无辜：“我不知道啊。”
……
顾思年走到办公室门口，轻轻叩了叩门，等到里面出声，她才缓缓把门打开。
孙主任正低头看着手机，见进来的人许久不出声：“有什么事么？”他疑惑地抬头，看清来人，随后略带谄媚地说：“啊…是思年呀？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孙正知道她，学校那栋新建的楼就是她爹，恒泰集团的老总出的资。
顾思年没空和她寒暄，冷声问道：“孙主任，你刚才是不是处理了一个打人的学生？”
“啊…是刚才那位贺同学？”
“嗯。”顾思年顿了顿：“我不管你们怎么做，但不能动到她。”
孙正有些为难：“但确实是贺同学打人在先…你看看这…对方也不会答应的。”
顾思年蹙眉，语气稍稍重了点：“照孙主任这个意思来说，孙莹骂人就没有问题了么？还是说，孙主任您已经可以自主决定学生的去留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确实该和父亲考虑一下投资这所学校的价值性了。”
孙正听到这句话冷汗直冒，如果学校失去顾总这尊大佛，怕是自己的饭碗也别想要了。他肠子都悔青了，要是他知道贺锦和这位交情颇好，也不会对那位贺锦这种态度。
他慌忙站起来，咬咬牙：“是的，是的，这件事情孙同学也有过错，我这就去叫她写检讨。”
沉默了好一瞬，顾思年那没有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我不希望贺锦的学业遭到任何影响。”
她抬脚走到门口，又补充似的：“对了。我要看见孙莹给贺锦道歉。”
“当众。”
……
“孙莹，孙主任找你。”顾思年一边走到孙莹旁边一边轻声开口，可孙莹却感受到一股戏谑。她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自己爸爸要帮自己撑腰了。
贺锦一脸懵地趴在座位上，两只手轻轻拖着脸，她偏偏头看着顾思年那略带戏谑的神情，问道：“同桌，你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
贺锦这头正欲再问，就听到孙莹急匆匆进来，朝她大吼：“贺锦凭什么我要给你道歉？像你这种没权没势的…”她感受到一阵冰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顾思年正静静注视着她。
她忽然不敢说了，只是逞强着，快步跑到办公室。
贺锦连忙追上去，却感觉到身边有风吹过，带起些不易察觉的香气。
顾思年平静地站在她身边，炽热的风悄悄划过她的发尾：“一起去。”
贺锦弯了弯眉眼，音色带着愉悦：“好，一起去。”
且说两人到的时候酒听见办公室里传来巨大的啜泣声，贺锦感到十分无语。
不就是哭吗，谁不会似的，一会她就拿顾思年给自己的香香的心相印纸巾揩眼泪。想虽是这么想，不过她倒是没有真哭，只是在门口望着孙莹。
孙正抬头，眼见着顾思年也跟着过来，又用审视的眼神扫过他和孙莹。
他急忙说：“孙同学这次确实也有你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是给贺同学道个歉吧。”
孙莹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爸爸，歇斯底里：“我凭什么道歉！本来这顾思年就是走后门，一点也不公平，还不让说了？还有这贺锦…”
“孙莹。”顾思年黑沉的眸子盯着她：“如果你对我有意见，可以找评委，而不是在背后嚼人舌根。”
她又把视线转向孙正：“孙主任，看来我说的事情你一点也没放到心上。那我就要采取我自己的解决措施了。”
贺锦怔愣着，还没有摸清楚情况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无措地摸了摸后脑勺。
“啊？什么解决措施？”她又忽然想起顾思年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教室的行为，恍然大悟，郑重地说：“谢谢。”
顾思年没肯定她的回答，抬手看了眼表，一个人走掉了。
贺锦望着前方好像走路都带着风的女生，心里生了点异样的感觉。她貌似永远都是平淡又没有温度的，可接近之后才会发现，哪怕是这样一块冰，好像也有一颗温热跳动的心脏。
她忽然笑了，小跑追上去，朝着前面喊：“喂——！！等等我啊顾思年——！”
……
两日后。
“我靠贺锦，孙主任被调走了你知不知道啊？”赵怀安凑过来和贺锦咬耳朵：“昨天孙莹那种性子的人还当众给你念道歉信，虽然我估摸着应该毫无诚心。”
贺锦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身边正在认真背书的人，擦着顾思年给自己的活淤化血的药膏，低声接话：“是啊，大概是因为有人为我打抱不平吧。”
赵怀安震惊：“什么样的打抱不平能给人打走了？”
贺锦故作高深：“万一是小说里的那种霸道总裁呢。就是那种，穿着白色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的那种禁欲系总裁，知道吗？”
赵怀安无语：“……”
旁边的霸道总裁本人闻声翻书的动作微妙停顿了两秒。
她看着自己的好同桌，憋着笑，原来自己这小同桌这么不经逗。
她忍着当场笑出来的冲动，耸耸肩：“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