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面阎王张寒星被皇帝赐嫁

二十七岁的张寒星被赐嫁了。

杀伐果断,坚毅不屈的,前途本无可限量的五品监察使张寒星,被皇帝赐嫁给大她二十三岁的五品学监姚昉。

没有任何夸张,全京城等着看张寒星笑话,这个“活阎王”不得不低下倔强的头颅,给一位克妻又跛脚的老头子洗手作羹汤。

她承先女帝的恩情,十九岁考中百工科状元,因超凡的记忆力和数算能力进入户政司。为官八年,户政,刑讯,盐冶,她从九品一路名正言顺升到五品。若同朝男子在这个年纪做了五品,满朝皆赞誉,丞相都要把女儿嫁给他。可到了张寒星这里,只留下“女帝豢养的疯犬”这样的骂名。

可张寒星仍旧不悔,满朝文武看她的笑话,但她打从心底瞧不起这些男子,因为他们羞于承认先女帝的功绩,他们在帮新帝篡改历史!女帝创下了十二年的康平盛世,他们却趁女帝病了的最后三年取消了百工科考,让大梁损失人才无数。协助当时的二皇子做储君,制造“糖杀案”让昭华公主失了圣心,连同始终支持立皇太女的张寒星,手中重案被夺。

如今,新帝为先女帝并不追封庙号,而是以母后之礼,与父皇合葬。张寒星发疯一般据理力争,大梁仅她一位五品能上朝的女官,舌战群儒也无济,新政条陈也无补。他们联合起来铁了心装扮史书,被女帝打压多年的“男子气概”如今终得释放,他们怎么可能在意一个小姑娘的呼救。即便她天赋惊人,断案如神,即便她比任何男子都适合做官。对了,新帝还改了政法,新朝女官仍旧保留原职,但最高只能做到五品。可张寒星真正痛心的并非先女帝想把自己向未来宰相的方向悉心栽培,如今化为泡影,而是先女帝十几年来想建成的,真正男女平权,人格平等的天下,绝无可能实现了。

满朝黑压压的男性官员,吞没了她一连多日在朝堂的抗争。也换来了新帝的报复——这场恶心的赐嫁。

张寒星的父母是小商户,有关朝堂的一切自然说不上话。而与张寒星谊切苔岑的昭华公主,自从被亲弟弟设计后,失了圣心,大病了一场,连新帝登基都未去观礼,姐弟关系差到极点,张寒星也不准备求助公主。

唯一的庆幸,大概就是姚学监一心治学,人还算君子坦荡。

距离婚期还有半月,但每日一走进监察院,必有同僚调侃张寒星,虽然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仍是怕张寒星报复的,但每日被污言秽语扇口水巴掌也平白叫人恶心。于是在一日斜阳傍晚,张寒星去国子监找了姚昉。

瘸子走路就是慢。

“我合了我们俩的八字,你在寿元,亲族和仕途方面都不克我,唯有感情这方面有些阻碍,这无所谓,我能保证不会给你戴绿帽。我也查过你了,发妻生育后没两年就早逝,但她是先天有疾,这可以不怪你。但续弦却是因抚育孩子辛苦,加上生育时婆婆阻拦男郎中诊病,活活耽误成一尸两命的。姚学监,你应该清楚我的个性。”

姚昉孤寡清瘦,比张寒星高不了多少,再加上张寒星永远是意气风发的姿态,更显姚昉如西山垂暮。

“张大人批评的是,当年臣在荆州协助治理河工,离家千里难以归去探望,误了人命,我难辞其咎。”

难辞又何妨,谁误了一条人命,不都能装装愧对的样子吗?

“听说那是个男孩,姚大人亏心的,到底是失去了一个儿子,还是妻子花样年华被磋磨至死?”

天下男子都一样,张寒星也不想听他解释,转身,在监学生的议论纷纷中大步离去。

“还未出世的一个婴儿,哪里有相扶相携的活生生的人重要。”姚昉收回目光,嗫嚅了一句,又看了看被跛脚绊住的官服衣摆,叹了一叹。

“姚学监,听说你要娶活阎王了,也不怕她把你下油锅炸了。”

说话的是七岁的小纨绔,户部尚书的长孙,万千宠爱之下养出他这样一个活祖宗,目无尊长口无遮拦。

姚昉顿了顿,却不改神色,只是盯着小纨绔看,似乎让他自己先心虚,“张大人多年无一错判冤案,这样的青天在世,只有犯了罪,心里有愧的人才会称她活阎王,畏她怕她,因而诋毁她。但本官相信小公子你不是这样的人。”

小纨绔毕竟年纪小,被这番平静的教训羞红了脸,跑开了。

姚昉也知道大家都取笑他一树梨花压海棠,但这样的赐婚,他自己也不好受。就好像是他自愿去给张大人平添恶心的,他也有文人风骨,也几近著作等身。但如今,又有何反抗余地呢。

张寒星在朝堂风评很差,但只差在性格,因为比男人狠辣,因为比当朝最好的提刑官审得更快。那年她二十三岁,任七品提刑,告破了兵部尚书夏胤非法扣留年纪尚轻的小女孩,以供自己及各位朝廷大员玩乐的大案。抓捕官员共三十三名,解救女子七十多位。

这样的功绩,不仅满朝震惊,整个大梁官场都为之一震。家中有女儿的百姓无一不关注这场大案。但过程怎可能一帆风顺,张寒星遭遇了两次暗杀,失去了一个忠心的护卫,还有宦官向女帝进谗妄图阻碍查案,幸得昭华公主及时处置。但张寒星以卓绝的强硬之姿,活是乘着孤舟驶过万重山,亲手将夏胤押入天牢。

但夏胤以东南陈兵为由,威胁张寒星破坏边境安定,宁死不认罪。张寒星当即在天牢支起一口巨大的油锅,煮沸,让夏胤眼睁睁看着一只小羊被扔入油锅。

“来俊臣审周兴,尚且只是请君入瓮用炭火烤,要我说,水煮比烤要疼,油炸,小羊才蹬了几次腿就放弃了,应该比水煮要疼吧?”

夏胤的汗珠不可控地浸湿下颌,不可置信地盯着张寒星。

“不过我又无所谓,闻着香就好了,你看这脆皮,不知道多香。炸熟一只小羊不需要多久,但炸熟一个人的话......夏大人是不是看不清啊?来人,让他靠近些看。”

“啊——别碰我!别碰本官!张寒星,你如此恶毒,会有报应的。”

“人非圣贤,所以有那么多受害者的伤害无法挽回!可到了地狱,阎王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你祸害了那么多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没能请下来旨意抄你三族已是我仁慈了!来人,请夏大人下锅!”

连女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夏尚书,那日竟被审到失控,供出了全部官员。女帝风风光光为她的得意少年臣庆功,不仅为了她利女新政的推行,更为她始终担忧的东南陈兵,一纸杀头状,不仅夏胤的私兵收归朝廷,各方边境守将皆表忠心。满朝官员也因此展开一系列自检自清,那件杀出重围的重案,开启了张寒星的青云路。

也让张寒星在朝臣中收获“活阎王”的骂名。

无所谓,他们也只敢背后窃窃私语,搞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而张寒星在向女帝述职时,大大方方宣称,“感谢同侪赐名,还希望各位大人将微臣‘活阎王’的美名传遍京城,让更多人不敢犯罪,就是微臣最大的使命。”

天家赐婚,张寒星再不愿请宾客,姚昉再不愿高调,也不得不风风光光。连夜查侍郎夫人坠楼案的张寒星身体不适,在盖头中听宾客明着祝福,暗中嘲讽的话语也提不起劲对骂,只想赶快结束,她去大梦一场。但长公主的到来,贺礼之贵重,足以封住所有宾客的风言风语。

“张大人与本宫有金兰之谊,特此送上鸿雁台一座,下属官吏三十人,卫兵百人,特许张大人独立于监察院,另开府查案!”

原本的春色满园中,只有宾客脸上有笑意,如今闻此乐事,张寒星自掀盖头,与昭华对视的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微臣拜谢公主大礼,定不负朝廷重托!”

昭华公主带着仪仗,从乌云一片中走向张寒星,如同拨云见日。站在她和姚昉中间送上祝福,“望你们二人同心戮力,相扶相携,一起为大梁建设更加清明的盛世。”

无人敢不鼓掌,明明在自己府上成亲的张寒星,也终于放下束缚,向昭华舒心展颜。她知道即使自己嫁给最心爱的男子,昭华也不会说“早生贵子”“相夫教子”这样的祝福,当年她坚定选择的皇太女人选,绝不只因昭华是女子。

而后,就是张寒星补觉,姚昉挡酒的喧闹了。竟还有不少的宾客心疼姚昉,也是给昭华看笑了。直至月上柳梢,姚昉也并未期待洞房花烛,只是路过张寒星的屋子,想隔窗问问她身体好些没有。

但走到门前,听到里面书卷翻动的烦躁声,顿了顿,还是没有开口。

“姚大人?”声音从屋里传出。

姚昉反倒紧张起来,“无事,就想问问你好些没有?不打扰了。”

“等我一下。”

张寒星正在写信吵架,这御史夫人坠楼的案子气得她胸闷,正好,她也有事找老姚说。

桐花树下,月色正浓,但这院子显然没有新婚之夜的意味。早早换去嫁衣的张寒星与姚昉对坐在石凳两侧,同时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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